第48章 C4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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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陳清霽回了趟青梧巷。
這條巷子有些年頭了,房子建得並不規整,像差互的犬牙,時不時從拐角探出頭來。裡邊大多數人家已經搬空,隻剩個殼子,賣倒也沒掛出去賣。
「賣什麼賣,這兒肯定要拆!你看,旁邊馬上又要造大廈,到時候,光留著這塊多難看,肯定要拆!」
「西區那片農村都沒拆完呢,輪到這兒你知道哪一年啊?要我說,有合適的價格,還不如趁早賣了,省得砸手裡。」
「害,你懂什麼,我那區政府的朋友……」
周末的青梧巷,比平時熱鬧不少,有一家兄弟回來探望老人,心很大地放小孩滿巷子亂跑,自己則在旁邊,挺著啤酒肚,討論起老房子的處理問題。
陳清霽走出老遠,還依稀能聽見兩人激動的聲音。
青梧巷地理位置確實尷尬,橫穿兩個商區,從地圖上俯視下來,像一道格格不入的疤。所以,也不怪「要拆遷」的說法甚囂塵上,每隔幾年就要被翻出來討論一次。
不過,這說法傳了好幾年,也沒個正式的文件批復,陳清霽聽了也就過了,並沒怎麼在意,邊走,邊從褲袋裡拿出手機,撥給鄭輝。
上次復查,醫生說老太太的尿毒症有惡化的趨勢,建議透析頻率從一周一次增加到兩次。
陳清霽看完診,順道去查了下老太太的銀-行-卡餘額,還剩一千不到。透析加吃藥,撐不過一次,就照例把檢查結果和賬單一並發給了鄭輝。
過了快一周,他一直沒把錢打過來。
鄭輝這個人,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孝子,但他在國外開公司,並不缺這點錢,加上又愛麵子,不想在青梧巷留個「不孝」的話柄、將來老娘走了讓人戳著脊梁骨罵,所以,每月都主動且按時地打錢。
像這樣不聲不響就失蹤幾天,還是頭一次。
電話裡又傳來一陣忙音,陳清霽掛了,沒再打,他沒給人連環轟-炸的習慣,想著不管怎麼樣,先帶老太太去透析再說。
老太太家有道拉門,質量不怎麼樣,多年來風吹雨打,早就鏽跡斑斑。陳清霽單手拉開,也沒怎麼用力,卻聽「哢」一聲,最外邊幾根細合金條一下子脫出軌道,就這麼可笑又突兀地支楞八叉著。
陳清霽不迷信,可在那一瞬間,腦海中還是冒出了個不祥的預感。
他抬腳進屋,幾乎不用怎麼適應昏暗光線,就看見了廳室裡,摔倒在地的餘老太太。
輪椅歪倒在一邊,幾個輪子還在不住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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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翠屏家屬是哪位?」
周一的醫院分外擁擠,走廊上消毒水味、汗味、冰冷的酒精味很重,燈光晃眼,陳清霽找了個空位坐著等,聞言起身,「我。」
「她孫子是吧?跟我來。」
餘老太太是趁護工出去買菜,搖著輪椅出的臥室,看方向大概是打算出門,不知為什麼,半路忽然停下,還試圖站起來。
老年人肌肉萎縮,腿腳多少有點不方便,腦子又糊塗,這一站,沒踩在地麵,而是踩在了輪椅踏板上。
整個輪椅就這樣翻掉,老太太也跟著滾到地麵。
「病人這個年紀,摔倒是很凶險的,不過這次運氣還好,手臂、髖關節骨折,年紀這麼大了,我們肯定是建議住院的。另外,我們也發現病人有膝蓋骨腫瘤,你看,在這裡。初步判斷是惡性早期,手術治療的話,成功率是很大的。」
醫生說完,頓了下,停住手中整理x光片的動作,抬眼,這才發現麵前這道高挑身影,也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不禁皺了下眉,「同學,你爸媽呢?你能拿主意嗎?」
診室的門沒關嚴,外邊等著不少病人和家屬,瑣碎的聲音灌進來,和醫生的聲音混在一起,潮水一樣要把人淹沒。
潮水裡,夾雜著「骨腫瘤」、「惡性」字眼,像避無可比、能令人粉身碎骨的礁石。
「我家沒有其他人能拿主意,」陳清霽深吸一口氣,短暫幾秒的停頓後,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手術要多少錢?」
他眼神裡,初初的意外過後,有一種出乎意料的冷靜。
那一瞬,醫生莫名有種直覺——獨自麵對家人患病的噩耗,於這少年而言,好像不是第一次。
……
賬戶餘額:y63277
銀行取款機上,顯示的仍然是這個數字,鄭輝電話倒不再是無人接聽,而成了關機。
不知什麼時候,太陽隱沒到雲層後邊,風低低湧起,吹得塑料袋滿大街亂飄。
自動取款室外有個花壇,陳清霽走出去,也不講究,就這麼在邊沿坐下,視線有一搭沒一搭地隨著那個遙遠的塑料袋,起來又落下。
路人看了,怕是會覺得這帥哥好像遇見了什麼事,一副壓抑又提起不勁的樣子,還有點隱約的頹喪。
但陳清霽這會兒,隻是在想事情。
方才醫生說到「骨腫瘤」的時候,喚起了他腦海裡似曾相識的一幕。
也是這麼個夏季,奶奶被確診肺癌,不同的是,那年醫生看了他一眼,沒問「你拿不拿得了主意」,而是直接道,「叫你家大人過來」。
那會兒,他家大人,也就是陳和豫剛去世不久,他對自己這個親爹沒多深的感情,但奶奶卻是從小把他帶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