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1 / 2)
四周無人答話,仍是安靜得落針可聞。
良久才有人失神般地低嘆了一句,「肅肅蕭蕭,如天上仙。」
這一聲之後,才有人露出發出此起彼伏的輕嘆,又仿佛是恐驚了天上人,都不由自主地壓低音量。
傳到秋晚暄這裡,便隻能聽見隱約的嘆息聲。
他疑惑蹙眉,垂眼瞥見被沖擊餘波震碎的麵具,心頭一驚,旋即又移開視線,裝作渾不在意。
他後悔了。
方才全憑本能行事,行動先於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擋在夏初染身前了。
他雖頂著原主大乘境的名頭,但畢竟是身穿,修為約等於這個世界的元嬰境,況且兩個世界的修煉體係截然不同,他空有靈力卻無法驅動術法。
於是他隻能用盡全力,憑借靈力接下這一擊。
這一擊看起來是那弟子發出的,可卻得了化神境的禹青易加持,否則他也不會在意識到的一瞬間就判斷出夏初染若被擊中必死無疑。
他還能穩穩地站著已經是勉為其難,偏偏還得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秋晚暄思考著,這可是在觀影鏡下,若是被人看出他堂堂大乘境劍尊,卻連自己的麵具都護不住,會不會被懷疑?
可場麵安靜了許久,他詫異地掃視眾人,才發現根本無人關心地上那副麵具,而是都盯著他看。
秋晚暄疑惑,他這麼有震懾力嗎?不過擋了一下,也不用如此敬仰地看他吧?
鶴使愣怔半晌,聽出秋晚暄的話外音後急急指著紅袍長老道:「禹仙尊!這可是在仙盟的觀影鏡下!你們千機門弟子膽子也太大了些!」
禹青易聽聞此言,臉色一變,立即淩空一掌擊中那名弟子,怒斥道:「孽障!自知回天無力,竟然孤注一擲死不悔改!若非劍尊大人攔下,真傷了夏師侄,你有幾條命來賠!」
那弟子唇色慘白,尚未開口,便麵色一變,昏厥過去。
秋晚暄看著那倒下的弟子,心頭怒火中燒。
殺了夏初染,賠上一名弟子,就能換得進入天極塔秘境的機會。沒想到千機門竟然不擇手段甚至孤注一擲到如此地步,簡直妄為仙門。
他對禹青易怒目而視道:「區區一屆築基弟子,絕使不出方才那一擊,若方才我未能及時攔下,夏初染恐怕命喪當場。你做了什麼自己心中有數,有何解釋,都向仙盟去交待吧!」
鶴使抬臂一揮,便聽空中傳來翅膀撲騰的聲音,隨後便是狂風攜起沙塵,一聲鶴鳴長嘯響徹天際,巨大的羽翼投下大片陰影,遮蔽了萬象宗山腳半片天穹。
鶴使做了個請的手勢,禹青易道:「禹仙尊,請吧。」
禹青易瞪大了眼,「我乃千機門十長老之一,你你如何敢羈押我?」
鶴使坦然:「莫說是長老,就是你們千機門宗主,犯下如此大錯也該親自上仙盟受詢。」
「我沒有!」
「有沒有都上仙盟解釋去吧。」鶴使終於冷下臉來,終於不再多言,隻抬起二指,便聽尖銳的鶴鳴聲貫穿禹青易的耳膜,那是一種冷厲的催促,亦是警告。
禹青易額間青筋暴起,怒喝一聲,「知道了!我自己會走!」
他說完惡狠狠地盯著秋晚暄,眼眶都盯得發紅,從齒縫間蹦出一聲:「等著。」隨後便跟著鶴使飛身而上空中,消失在巨鶴遮天蔽日般的羽翼後。
秋晚暄全程負手在後,一個眼神也沒有丟給禹青易。
圍觀弟子們仿佛是才從接二連三的震撼中回神,忽而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秋晚暄轉身欲走,卻正對上夏初染的目光,少年先是有些吃驚地看著他,片刻後又恢復了一貫冷然的目光。
「尊上為何救我?」
秋晚暄看傻子似地看他一眼,「你想死?」
見少年又沉默了,他有些無奈,「救徒弟還需要理由嗎?」
他這句話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可剛說出口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少年震驚而有些怪異的臉色。
糟了,人設不能崩啊,原主可不會說這話。
沒了麵具,忽然令他很沒有安全感,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夠不夠到位,他連忙冷下臉,清了清嗓子,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他一麵往回走一麵聽見身後傳來的歡呼聲中夾雜著對他的贊嘆聲,心頭開始忐忑地胡思亂想起來。
怎麼回事?說好的反派師尊呢?
他這又是搶了打臉反派的高光戲份,又是救下主角,還對徒弟說的什麼話?
反派師尊為苟命對主角徒弟一反常態,最後將徒弟感化,被強行掰彎以下犯上,層出不窮的經典套路!雖然這裡是點家,但是哪怕有一絲的風險他也要扼殺在搖籃中。
點家文變成綠江文的前車之鑒不夠多嗎?他可不能再活成高危職業了。
想到這他渾身都打了個哆嗦,額間後怕地滲出一絲冷汗來。
他長長地閉眼深吸口氣,心頭安慰自己還好還好,幸而他醒悟得早,一切還來得及。
他頓下腳,回憶起原著劇情中,原主鞭打徒弟的情節。要不找個借口打一頓,拉回一點刻薄值?
可是一想到原文描述的皮開肉綻的情景,他又心頭一緊,連帶著袍袖都攥緊了。
想想別的法子吧。
他便在這若有所思三步一頓中徐徐往明堂走去。
遙遠的昏暗地宮內,一麵巨大的水銀幕簾中同步著觀影鏡中的畫麵。
鏡中,身著藏青色鶴氅的仙人長發被勁風吹起,隨著衣擺一同飄揚,一幅絕世麵容上點綴著月下清泉般的一雙眸子,而眼尾那一抹淡嫣紅更是令人心神劇震。
而殿內慵懶的端坐高座之上,身著華貴的玄色長袍的男子瞥見這一幕,原本看好戲的表情倏然麵色一變,紅色的瞳仁眸光銳利。
下一秒,高座上的人影便消失了,轉而出現在幕簾前。
他死死地盯著畫麵,目光一瞬不錯地追逐著鏡中的人影。直到那人義憤填膺看向觀影鏡,用玉石相擊般的聲音斥責千機門長老,他透過幕簾與畫麵中被放大的人影對視著,心髒狂跳起來。
最後畫麵停滯,水銀幕簾波光一閃,幾道漣漪後歸於空白。
紅瞳男人眯起眼,露出危險的神情,勾唇低語:「叫我找得好苦啊,劍尊大人。」
宗門上下一夜之間風向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