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四惡(1 / 2)
「不是我打碎的琉璃皿。」
「一日辛耘,朝采露,暮采血,一朝冤案臨頭降,滿門連誅,當人不如做畜生。」
「不是我打碎的琉璃皿……」
那宮人的魂魄絮絮叨叨,不斷重復著話語,它泣聲如雨,可偏偏一滴眼淚也流不下來。
人死後若殘存執念,冤魂會在屍體上眷留,如果沒有人超度,需得待個三五日才會漸行消散。
隻是這回沒有人能看見它們。殘陽似血,人群熙攘而動,或許有人會指點一下,也隻是對著屍體評頭論足而已。
雲楚寒收回視線,沒有繼續停留。他返身折進鬧市的街坊裡買了米麵柴油,復又重新匯入人潮之中。
等到回到家中,天色漸黑,院中已經點起了燈籠,一名婦人在外駐足,翹首等待著。
那是一位年近三旬,容貌清麗的女子,她身穿著一身白色縞衣,腹部微微隆起,似已懷胎多月。
「小寒,你終於回來了。」看到雲楚寒回來,女子連忙上前,接過他手裡大捆的乾柴,抗在身上道,「今天怎麼樣,有沒有犯過毛病?」
以前的雲楚寒有哮喘和癲病,並不能乾重活。
「沒有。」雲楚寒回道,暗中在婦人背後的乾柴上托了托。
婦人感覺身上的重物一輕,心道奇怪,轉頭又見雲楚寒跟在身後,於是忍不住又問。
「怎麼樣,衙裡分配的活多嗎?」
「不多。」
「衙裡的同僚沒有欺負你吧?」
「沒有。」
「小寒,你剛進北鎮撫司,如果遇到什麼難事一定要告訴嫂子和爹爹,我們一起想辦法。」
「好。」
雲楚寒點頭,卻一句話也沒提白天的事情,隻是幫著女子去柴房卸下擔子。
女人鬆了口氣,與雲楚寒一道來到堂屋。
堂屋裡有一張圓桌,圓桌邊有一老者,正從罐裡倒著醃菜。他是雲楚寒的父親,站立時雙足左高右低,也是個殘廢的跛子。
見兩人走近幫忙,雲父一邊打開桌罩一邊道:「小寒,你哥走了,家裡開支大不如以前,需得省著點吃用。等過幾天你有了供奉,我們再買些新鮮的葷食,給你和阿藍補補。」
菜裡清湯打底,上麵浮著一張菜葉,並沒有什麼油水。
雲楚寒其實並不需要吃食,可看到雲父關心的目光,還是點了點頭。
雲父見雲楚寒今天尚還清醒,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
「今日我們家也托人去了總督府說情,以後你乖乖地向小都督認個錯,那班人便不會再為難你了。」
「……要怎麼認錯?」
「就讓出出氣,他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可這回雲楚寒沒認同。
「人已經被打死了,為什麼還要認錯?」他問道。
雲父一愣,不明白雲楚寒為什麼會說這種話。
雲楚寒的神色還算很平靜,仿佛隻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太闞四十七年,雲叢騫身死,雲楚寒被人逼迫,瘋癲之下誤傷小都督。總督震怒,命府吏杖責三十,以儆效尤。
三十杖畢,雲楚寒麵色薄金,奄奄一息,被人以草席裹之,隨手一扔,棄之於市。
此後再醒來,這具叫雲楚寒的軀殼裡便已經徹底換了另外一個鬼魂。
——他並不是真正的雲楚寒。
然而此事並沒有人知曉。雲望德隻當自家傻兒子又開始失心瘋,喝止道:「那你說還有什麼辦法?他們是劉總督、是小都督,踩死我們雲家就如同踩死隻螞蟻般容易,你不服,還想和你哥一樣連命都丟了不成!」
雲楚寒眯起眼睛,不答話了。
他並非怕那劉總督和小都督,也不傻,更不同於真正的雲楚寒。
他是借屍還魂的人,對他來說,雲楚寒的遭遇雖然不幸,但至少還有哥哥、嫂子、父親這三位對他關懷備至的親人,而他的前世卻比現在活得還要糟糕。
自小流浪漂泊,一路殺出個屍山血海,能重新擁有親情,曾經一度是他最大的渴望。
……他不想讓眼前的兩位傷心難過。
於是雲楚寒一一稱是,讓家中人又安下心來。
翌日,他復又和往常一樣啟程前往北鎮撫司。
有了昨日新分配的「四足鼎立」的任務,今天的雲楚寒不再需要清理茅廁,直接去了中堂報道。
中堂內,一名身穿青色錦衣的男子來回踱步多時,等瞧見雲楚寒到來,立即亮了亮眼睛,拉著對方緊緊地握了握手。
「你也是找王八的?太好了!天可憐我聞小極,居然還有個兄弟和我同甘共苦。」
「……」
青年長了一張娃娃臉,樣子看上去端正,隻是說話時眸光一閃一閃的,語氣也不大像個正常人。
原來此次尋找仙龜的任務,各小旗之間也是抽簽決定的。幾位上司怕一人擔責,故意將簽分成了兩組,由兩個小旗各派一人尋找,以此來緩和各組的責任和壓力。
於是,除了莫小旗外,一位姓常的小旗也抽到了紅條,那常小旗又把簽往簽筒一塞,也選出了一個倒黴蛋。
「明明一組十個人,就算我是剛剛入職的錦衣衛,也不帶這麼欺負人的。」說起任務,聞小極也是一肚子怨憤。
可埋怨歸埋怨,當務之急還是得找到那隻烏龜。
「你有關於『四足鼎立』的線索嗎?」雲楚寒問道。
聞小極想了想,磨磨蹭蹭地從身後取出一張圖來。
「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