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膽(1 / 2)
==
暮櫟樓頂層。
安陽公主憑欄而望。
相比起在座的不少人顯得格外清雅的裝束,卻不會讓任何人忽略她的存在。
而在看到她身邊並沒有杵著一個褚公公的時候,大部分人都默默在心底鬆了口氣。
一方麵是覺得那人表裡不一的過於真實和明顯,另一方麵是覺得他在安陽公主身側綿條如白兔的樣子看著瘮人。
大部分人對於奸宦的想象,還局限在麵部圓潤,身形敦厚,眯眼,刻薄目中無人,手裡拿著拂塵,聲音尖而刺耳之中。
……這樣說起來是不是已經非常具象化且單一了。
事實上這樣的也不少。
可大名鼎鼎的褚公公幾乎一個不沾,他的容貌甚至超脫於不少世家子弟。
非常脫俗,且站在安陽公主身側時,如果忽略安陽公主本身的性格和他的身份,看起來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合理,但確實存在。
安陽不喜吵鬧,卻也在這個時代的宴會中習慣了喧嘩與熱鬧。
湖邊幾乎稱得上是人聲鼎沸,水麵的龍舟爭先恐後,形成數道齊整的波紋。
夜晚的玉京四處張燈結彩。
安陽身側的桌麵爽放著暮櫟樓的端午期間的特色五彩粽。
好不好吃不知道,但看著挺好看的。
應該不便宜。
出宮前與絞盡腦汁想勾引人的褚公公來了一場熱烈的臨別口勿,像是要將這大半個月的空虛給補回來。
纏綿到她的舌尖都發麻了,呼吸急促頭腦發熱,最後竟在放肆的吞咽吸吮中有些缺氧。
以至於安陽此時此刻甚至還有點迷之困意。
如果不是要準時赴約,她此刻多半已經洗漱倒在床上了。
「殿下可是事務繁忙,若是如此也可不必強求赴這約的,畢竟也不是什麼大事。」
旁邊有人躊躇著開口。
聲音不大,卻也足夠引起遠眺中的安陽的注意力。
她側過臉,眼中映出了出聲人的模樣。
安陽:「……」誰。
宜春自然不好在這個時候提醒自家主子。
場麵一時之間竟有些迷之尷尬。
「是在下不周,在下為方家羨青之兄,字伯賢。」
方伯賢恭了恭手,麵上帶著溫厚的笑,態度不卑不亢,算得上有禮。
安陽思索中點了點頭。
「本宮來主要是成全羨青的名聲,赴約是其次。」
安陽垂著眼,聲音平淡無波。
漆黑的發絲貼在她的臉頰邊,燈火的光亮落在雪白的臉頰上,無暇如白玉。
正如皇帝常會在科舉後蒞臨燒尾宴般,她赴花神節後的受印人的約,也是全一個體麵。
對於她而言是小事,可對於方羨青和榮臨公府而言,卻影響深遠。
「嘗聞安陽公主有清風明月之性,厚待學士……今日一見,方知名不虛傳。」
安陽:「過獎。」
她挪了挪身邊茶杯的位置,分毫沒有掩飾自己不想繼續攀談的態度。
不過想必大部分人看到她安靜中透著絲絲疲態的樣子,也很難不識趣的上前打擾吧。
不同於事事爭先,艷麗逼人的華陽公主,安陽完全不似向來豪放肆意的皇室公主。
要知道,包括但不限於前朝,公主們的事跡在世家的眼裡都堪稱罄竹難書。
安陽反而是那個不可思議的異類。
而她本人最近感覺逐漸進入了疲倦期。
自從與褚公公廝混在一起後,她就有了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味道。
明明理智還在說不應當,身體卻沉溺於這份放縱的情感之中,讓人迷亂。
為什麼她來古代旅個遊還像上班啊。
她平淡的表情中竟透出了幾分詭異的麻木。
就在安陽聽著下麵的巨大歡呼聲,猜測大概是龍舟勝者已出時,才往下瞥了眼。
暮櫟樓坐落的位置乃玉京繁盛之地,且位靠湖邊。
從最高處俯瞰,下方之景一覽無餘。
「殿下嘗嘗這相思白玉糕,是最近玉京裡盛行的甜點,口感嫩而不膩。」
方羨青走過來,不動聲色地瞪了眼旁邊的方伯賢,帶著笑容與安陽說道。
方伯賢扌莫了扌莫鼻子。
安陽順勢一看。
是個白色的奶糕上放了顆紅豆,小巧而精致。
確實很符合玉京貴女們的口味。
她拿著小勺將那本就隻有一口的糕點切了一塊,嘗了一嘗。
而後在方羨青和方伯賢的目光中,看著樓下,突然眼神一滯,遲疑了幾秒,驟然站起身來。
宜春瞬間凜神。
另外的人幾乎宕機。
他們原本就有幾分注意力留在了此處最高位人的身上,這下更是移不開神。
「把那個灰白色頭巾,淺綠色上衣和麻布色長褲,扯著一個孩子的人給本宮拿下。」
安陽指尖一指,原本平靜的表情裡帶著幾分森嚴。
隻聽「嗖」的一聲,在那人擠人的眾人間,那個黑影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安陽描述的那個。
「啊!乾嘛?!當眾打人啊,小心我去衙門告你們!」
那個賊眉鼠眼的人被倒扣著脖頸,手扯在背後,死死地壓在了地上。
旁邊的小孩子呆住了,和兩隻小包子似的手無措地放在身前。
「什麼人?!」
周圍的人不自覺地繞出一個大圈,給中間留出了一大片空。
本就在節日期間加強防範巡視的金吾衛橫眉怒目,走了過來。
目光落在那道黑影的時候猛地一停。
誰家暗衛如此囂張?穿著黑衣在大街上行凶還不跑?
這麼莽?
下一秒對上那暗衛平靜無波的死寂目光,金吾衛立即感覺不對勁。
他往旁邊一掃,隻見旁邊如什麼慣犯的男子已經開嚎,大呼小叫。
另一側身穿粗糙麻布的小孩皮膚卻水嫩無比,目光懵懂。
金吾衛:……
他幾乎頭皮發麻。
好家夥,這是抓了個現行?
暗衛往斜上方一瞥,對來的金吾衛使了個眼色。
他往上一看。
隻見一名黑發的少女正麵無表情地俯視著這邊。
她發間別著精巧的簪花,耳上垂著金色的蝴蝶耳墜,一襲墨綠色的外褙與淺色長裙。
雅致而透著貴氣,令人過目難忘。
金吾衛那汗「滋啦」一下子就下來了。
他們雖少近身接觸皇室,卻也知曉這樣的人在玉京當中屈指可數。
「你們就是這樣巡查的?」
安陽抬了抬手,五指一握。
原本壓著那人的暗衛當即消失在了原地。
她問得認真,話語之下盡數是不信任。
大抵是覺得,「都能被她當場抓獲」,那在她沒看到的時候,到底還有多少漏網之魚?
「是臣下當值不利,請殿下責罰。」
金吾衛「唰唰唰」齊齊跪下,把旁邊的百姓們嚇了一跳,也驚奇地往上樓看。
「現下是節日,你們也不容易,本宮也不欲責罰於你們。」
而且,罰他們…感覺也沒用。
安陽挪了挪視線。
「起來吧,警醒些,若是連玉京內的百姓安危都保護不好,則京兆尹首當其沖。」
安陽隨手一揮,寬敞的袖擺垂下。
「這孩子?」
「屬下定會安排妥當,殿下放心。」
金吾衛們立即應下。
安陽背過身去,離開了圍欄邊。
下方的人也逐漸被驅散開來,防止踐踏。
「殿下甚是敏銳。」
「竟能察覺到下方人群之中的犯人!」
「妾身佩服……」
如海般的奉承隨之而來。
安陽帶著淺淡而麻木的笑容,抬起手扶了扶額。
不遠處的方羨青麵帶猶豫。
「日後好好報答公主吧,她看起來可不像是願意融入宴會的人,專門為了你的前程來的。」
方伯賢看了眼,而後和旁邊雖混跡於貴女圈,卻仍不甚懂官僚的妹妹說道。
「倒是與我想象中的謝師之弟子挺口勿合,就是不像跋扈的皇室公主。」
方伯賢想了想之前曾遇到的謝紀明。
方羨青:「殿下與謝紀明乃昔日同窗。」
方伯賢:……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他麵露僵硬。
方羨青:「但是沒有關係,我覺得你和謝紀明都配不上安陽公主,不用想了。」
她冷淡中帶著無情的斬釘截鐵。
方伯賢:「?」
這麼嚴格嗎?你是誰家的?
外麵是萬家燈火,室內是歌舞升平。
安陽卻感受不到分毫的熱鬧。
她在應付完身邊的人之後,飲了幾小杯溫酒。
思索著與方羨青辭別的話語時,她突然感覺到了幾分熟悉。
像是腦內帶了特殊的雷達般,安陽驀然扭頭,快速地看向了螺旋式的台階之下。
果不其然。
隻見台階的終點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或許是剛從見不得光的地方走出,將將來得及換身乾淨的衣服,把自己捯飭得齊整溫雅。
褚衛的月要際還別著一柄劍,死死地封著口,隱約按著血戮之息。
他外表麵如冠玉,氣度不凡,往上看的眉眼還帶著溫和,乍一看有點像世家公子,又有幾分劍客的味。
旁邊路過的人視線總是零零總總落到他身上。
安陽沒再糾結,隨意地去方羨青道了聲別,就拎著裙擺快速往下走去。
方羨青被她這樣迅捷的動作弄得一愣。
像是一直平靜無波的湖麵突然墜了一塊大石,一下子活了起來。
向來走路穩如泰山,發間的步搖微顫的弧度都不超過半指,曾被認為算得上宮廷禮典範的安陽公主。
此刻竟真的如活潑的鄉間少女般,提著裙擺快步下樓,發絲飛揚。
方羨青看了看桌麵上的相思白玉糕,又看了看已經沒了人影的樓梯。
和旁邊的方伯賢一起若有所思。
脫離了上麵的圈層,一襲淡色長裙的安陽就像是脫去了王冠的普通人,並不會引起過多的矚目。
褚衛見她動作那樣快,甚至下意識伸出了手。
——怕她一個不注意從台階上跌落下來。
「殿…」
這個字在他舌尖還未吐出,就繞了個圈咽下去。
褚衛扶著三步作兩步下來,如天仙落入人間的少女,笑著輕喚了句「蓁蓁」。
大堂用餐的客人們瞥了幾眼,心領神會。
小相好。
「你怎麼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