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穀幽蘭(一)(2 / 2)
沒有悲傷亦沒有恐懼。
明明經歷了如此血腥慘烈的變故,明明父親和家仆們死不瞑目的屍體就在她的腳下,明明四周是群狼環飼地垂涎。
她身上有種本不該屬於一個錦衣玉食,養在深閨中無憂無慮不諳世事的官家千金的過分冷靜地鎮定。
而現在聽到苗人鳳的話後。
南小姐僅僅隻是淡淡收回目光沒有看向他回應什麼卻是直接抱著那把寶刀走向了倒在地上的蔣調侯。
她身姿單薄,纖纖如雲。
看起來輕飄飄地仿佛都能被風吹去,即使懷裡抱著刀也根本讓人起不了任何威脅感。
但就是這樣柔弱地宛如菟絲花的女子用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素白柔荑輕輕把寶刀拔出鞘毫不猶豫地斬向了蔣調侯。
寒光一閃,屍首分離。
溫熱的鮮血迸射而成一道絢麗的血線,不可避免地濺了一些在毫無經驗又離地近的南小姐原本瑩白無暇的臉側。
眼底越冷靜,血色越穠麗。
宛如皚皚白雪地裡綻放的點點紅梅,沒有折損絲毫她的光華隻為那宛如冰雪顏色的清麗玉容添上一抹灼灼艷色。
她的力氣本來是不太夠的。
但下手的動作卻比尋常人都要足夠穩當又決絕,況且這寶刀實在是把切金斷玉的好刀。
她完全沒有苗人鳳所想象的從未見血的閨閣千金第一次殺人的不忍和害怕,也完全無視蔣調侯看著她癡迷的眼神。
就像在她眼裡,他本就該是個死人。
苗人鳳在她漠然平靜的眼神裡瞬間明白就算沒有自己南小姐也早已決定在這五人鬥到兩敗俱傷後親手殺了他們。
南小姐又向苗人鳳走了過來。
輕緩的腳步走在厚厚的雪地上發出輕微地咯吱聲,一步一步帶著有節奏的韻律仿佛踏在了人心上。
她看起來依然那般嬌弱,但此時無人再敢輕視她。
臉側的那點點血色無聲暗示著她的危險。
但已死的蔣調侯難道果真不知懷刀的南小姐即將帶走他的性命嗎?可為何直到已經死去他臉上都是滿足的微笑?
不過是飛蛾撲火,心甘情願。
是啊,麵對這樣一個令人神魂顛倒的絕代美人,無論是她想要什麼都隻恨不能立刻捧到她麵前令她展顏一笑。
就是要自己的命又何妨?
但南小姐不想要苗人鳳的命。
所以她沒再拿著那把已經染血的寶刀,最初引起她一家遭受無妄之災的冷月寶刀就這樣被她毫不在意地丟棄在地。
這把刀在她眼裡已無用處了。
南小姐在苗人鳳身前蹲下,雪白的狐裘和裙擺堆落在雪地上和成了一朵朵簇擁著她的潔白迤邐的雲。
雙眉如黛便恰似美人如花隔雲端。
她向他伸出手,手裡是一個小小的瓷瓶,一雙比盈盈秋水還要明澈的杏眸垂下定定地看著他簡短地淡淡道,
「解藥。」
這是苗人鳳看著她殺了蔣調侯後從他身上搜到的,他沒有問她為何如此肯定這瓷瓶裡裝的恰好就是解藥。
或許哪怕就是毒藥,被她這樣專注地仿佛天地間隻能看到眼前一人的目光看著也沒有任何人能拒絕吧。
他已有些昏昏沉沉,隻道,「我動不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願意吃了。
於是南小姐將瓶裡的藥粉倒在手上餵給他吃了,和她冷淡的神情相反她的動作溫柔又細致。
這解藥不知是真是假。
當務之急還是回到客店拔出毒針上藥要緊,而還不等苗人鳳提醒南小姐就已牽了他的馬來了,然後看著他直白道,
「我扶不動你。」
「不用你扶。」
這時候苗人鳳雙腿已難以行動,他卻並非大話,說完右手握住馬鐙憑手臂和月要腹用力便倒翻上了馬背。
上馬後他就向馬下的南小姐伸出了手。
但方才一直不需多少言語交流就能與他配合默契的南小姐卻隻是微微仰起一張出塵絕世的清麗素麵淡淡地看著他。
一雙過分清澈明亮的眼眸沉靜如鏡湖似在思考著什麼,仿佛是猶豫著要不要和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男人走。
「苗人鳳。」
苗人鳳才想起這實際才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的相識,但他實在是個笨嘴拙舌的性子,隻能默了默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除此之外便不知該再說些什麼使她放下心防。
幾息的時間不知為何在苗人鳳眼裡變地格外漫長,他攥著韁繩心也仿佛在慢慢收緊仿佛從未如此緊張。
「南蘭。」
好在南小姐最終同樣報上了名字並上了馬。
她在前,苗人鳳在後。
兩人共乘一騎,哪怕苗人鳳盡量保持距離仍是離地自然很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尤帶著點點鮮血的瑩白側臉。
他此時神智已有些模糊不清。
隻是下意識地想著蘭自然是極好聽又雅致的名字,但縱使沒有武功南小姐也並不是那嬌弱需要人嗬護的蘭花。
她應是淩冬綻放的傲雪寒梅才對。
「你會騎馬?」
或許是看出了他的力不從心,苗人鳳手裡的韁繩突然被南蘭一言不發地接了過去,由她繼續縱馬往客店方向而去。
苗人鳳有些不放心地確認道。
如今的世道除了部分滿人的貴族女子和跑江湖的俠女,大部分女子尤其是漢人官員家的女子都被束縛極深。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更不必說騎馬了。
方才南蘭上馬還是他拉上來的,而現在她很快就從有些生疏到熟練地勒著手裡韁繩準確無誤地操控著馬兒的方向。
南蘭沒有回答他,她話一直都很少。
但見此苗人鳳也放下了心。
而他不會知道南蘭當然不會回答他。
因為會騎馬的本就不該是這個按照典型的江南閨秀從小培養到大,出行隻坐馬車連韁繩都未碰過的南蘭。
而是擁有著前世記憶的阿胭。
一個已經在死後還存活了千年時光被攻略係統1001以長生為條件綁定投胎轉世二十載隻為前來攻略他的女鬼。
長生,嗬……
無邊無際的茫茫冰天雪地裡一匹駿馬疾馳,淩冽的寒風呼嘯著吹拂馬上女子帷帽上雪白飄逸的雲紗。
無人得見雲紗飛揚的瞬間那驚鴻一瞥的一笑。
諷刺又涼薄,似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