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12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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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承罡走後,興德帝並沒有收斂,變本加厲地折騰身邊的人。尤其是那些伺候的妃嬪,動輒打砸,稍微一個不順心,就會惹來他的懲罰。

這些妃嬪位份低,很多都是入宮沒幾年的,個個花一樣的年紀,陪著這位即將入土又很不好相處的太上皇,心裡的委屈可想而知。偏偏太上皇也半點不念她們的好,時日一長誰受得了?

反正太上皇已經退位了,沒多少時日了,現在在他麵前就是再盡心也尋不到下半輩子的依靠,又何必受他這個氣呢?尤其是當她們發現,兩位太後和新皇似乎也不是很待見太上皇後,一個個更是不樂意往興德帝麵前湊了。

如此一來,興德帝麵前更冷清了。就連妍妃,伺候了他兩個月,發現自己除了當個出氣筒,什麼都撈不著,連賞賜都沒有還要時時承受他糟糕的脾氣之後,也歇了往興德帝麵前湊的心思。

這宮裡伺候的人不少也是見風使舵的主,興德帝貴為曾經的帝王,如今的太上皇又怎麼樣?太後皇帝、太妃們都不待見,他自己脾暴躁又不拿這些伺候的下人當人,從他這兒拿不到任何的好處還要受他的氣,時間一長,就是太監宮女們也漸漸懈怠了。

要徐太後說啊,他這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可惜興德帝高高在上慣了,到如今仍沒半絲反省,反而將一切都推到他們身上,怨她和穆太後,怨周嘉榮,怨那些妃嬪和伺候的宮人,但就是不想想是什麼導致他眾叛親離,臨到老,身邊一個的心甘情願伺候他的人都沒有。

做人做到他這份上,還真是失敗。

看著興德帝血紅憤怒的眼睛,徐太後就知道,他聽不進去。

她也懶得再多說,站起身在興德帝憤怒到極點的目光中淡淡地出了寢宮,輕描淡寫地對伺候的宮人交代了一句:「好好伺候太上皇。」

然後就離開了。

興德帝在寢宮內氣得鼻子都歪了,扯著嗓子用力嘶吼,可吐出來的卻是像野獸一樣的嘶鳴聲,根本沒法表達清楚他的意思。

興德帝隻能頹喪地垂下肩,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等他都快咳完了,外麵伺候的宮人才慢吞吞地進去,端著一杯快涼透的水道:「太上皇,喝口水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

興德帝抿了一口,冰涼的水入喉,刺得他一個激靈,手憤怒地一把打翻了杯子,杯子上的水一半潑到了床上,一半潑到了宮人的衣服上,這種天氣可不好受。

那宮人悶了片刻,撿起杯子,低眉順眼地跪在一旁:「太上皇饒命,都是奴才的錯,請太上皇責罰!」

興德帝那個氣啊,跪個屁啊,不知道先將他身上的濕被子換掉啊。

水浸透了被子,潮氣貼到他的肚子上,他異常難受,可又沒法表達,隻能聽之任之。

到了晚上,興德帝就發起了燒,太醫看過之後,開了藥,但燒還是反復不停,第二日興德帝便感覺頭暈目眩,身上僅剩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了,身體越發地疲倦,連翻身都有些吃力。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到了。

他不甘心,可在生死麵前,便是帝王又如何?照舊沒法逆天改命。

恐懼憤怒恨意湧上了心頭,興德帝拿周嘉榮沒辦法,也不能真拿這個唯一的兒子怎麼樣,便想起了折騰其他人。他讓伺候的太監拿來紙張和硯台,提不起筆,他就用食指蘸著墨汁歪歪斜斜地寫了一封信,準確地說是他的遺詔。

這封遺詔隻有一個意思,那便是要求除了穆太後以外,他所有的妃嬪都要給他陪葬。

她們不是不願意照顧他嗎?他要讓她們通通到地底下陪他。

這張紙當晚便送到了周嘉榮手裡。

周嘉榮看完之後,冷笑連連。

奚皇後瞅了,將伺候的宮女太監都屏退下去,輕聲道:「陛下,可是父皇那邊又有什麼要求?明日上午臣妾去看看吧。」

她是做兒媳的,不好進興德帝的寢宮,在外麵聽聽做做樣子就可以了。奚皇後雖然入宮的時候興德帝就退位了,但架不住她有個性情直爽什麼都說的婆婆,穆太後可是沒少在她麵前說興德帝曾經乾的那些事。她知道,陛下和兩位母後都不願意見太上皇,她這個為人媳的正好可以代勞。

周嘉榮將信塞給了她手裡,徑自站了起來,拿過架子上的外衣就往身上批。

奚皇後詫異了一瞬,展開紙看了起來,等看清楚上麵的內容後,她震驚地捂住了嘴:「這……這……」

太荒唐了吧,大齊上百年,僅有幾個殉葬的後妃,有不少還是宮鬥失敗者,到興德帝這兒,一下子要幾十人替他殉葬,連他的原配嫡妻都不放過,也未免太狠了。

但礙於為人媳的本分,她也不好說興德帝的壞話,隻是臉上的表情不怎麼好看。

周嘉榮就沒這個顧慮了,直斥道:「荒謬無德!」

說著一把接過奚皇後手裡的紙:「朕出去一趟。」

奚皇後知道,他是要去壽安殿,有些不放心,連忙跟著站起來道:「臣妾隨陛下一道去吧,若是您不方便處理,便由臣妾出麵。」

周嘉榮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目光落到她圓滾滾的肚子上,聲音放柔:「不用,外麵天寒地凍又黑乎乎的,你身子重,不宜出門,就寢宮裡早點休息,若是忙完還早,朕便回來陪你,若是太晚了,今夜朕就歇在朝陽宮,明日上完早朝再來陪你用膳。」

這話也有道理,奚皇後隻得擔憂地將他送到坤寧宮門口。

到了壽安殿,裡麵燈光已經熄滅了,隻有宮門口值夜的宮人坐在火爐邊烤火,看到周嘉榮突然出現,太監嚇了一跳,連忙屁顛顛地滾出來:「奴才參見陛下!」

周嘉榮抬了抬手,直接越過宮人,往興德帝的寢宮走去。

裡麵的太監宮女聽到動靜,點亮了燈,慌忙出來迎接周嘉榮。

周嘉榮沒理他們,徑自走進了興德帝的寢宮。

興德帝其實還沒睡,他整日躺在床上,白日睡得多了,晚上便時常睡不著。聽到動靜,他睜開了眼睛便看到周嘉榮從火光中走了過來,手裡還捏著他寫的那張紙,興德帝頓時明白他是為何而來的了,嘴角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誰知周嘉榮走到他麵前,不顧身後還有宮女和太監,直接將紙一巴掌拍到了他臉上,冷嘲:「想讓母後給你陪葬?是什麼給了你錯覺,讓你覺得,現在一切還由你說了算?」

興德帝差點被蒙麵罩下來的紙張捂住嘴窒息,他連忙伸出手將紙撥到一邊,憤怒地瞪著周嘉榮,他隻是讓徐氏給他陪葬而已,又沒要穆貴妃給他陪葬,這小子太不孝了。

周嘉榮看懂了他的眼神,直接抓起那張紙撕得粉碎,然後拋在興德帝的臉上:「不光是母後,其他妃嬪也不可能,一個都別想,你要死了,也要拉著這些女人陪你一塊兒死,憑什麼?朕不允許,不止如此,以後朕會下旨,子孫後代,皆不準讓人殉葬!」

「你……」興德帝指著周嘉榮,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個你字然後就一連串的咿咿呀呀。

不用聽,周嘉榮也知道,他這是在罵自己,左右不過就是指責自己不孝順。

他根本不在乎,他們之間的父子情早在興德帝一次又一次的作妖中消磨殆盡了。興德帝每次的過分要求,隻會讓他看清楚他自私自利的本性。

興德帝咿咿呀呀地罵了一通,罵得嗓子都啞了,周嘉榮也不接一句話,還淡定地坐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興德帝這出獨角戲唱不下去了,隻得忿忿地消了聲,緊抿著唇,一雙猩紅的眸子控訴地瞪著周嘉榮。

周嘉榮放下茶杯,緩緩開了口:「等你去後,朕會下旨,侍過寢的太妃嬪們送到青雲庵靜修,未曾侍過寢的各回各家,嫁娶自由。」

興德帝眼珠子暴凸,凶狠地瞪著周嘉榮,手不停地在空中揮舞,一副想打周嘉榮的樣子。

周嘉榮看到他這副激動的樣子,不解地皺了皺眉頭:「你說你,什麼都做不了,非要占著這些女子乾什麼?養她們有什麼用?有這個錢,多養些士兵保家衛國不好嗎?」

周嘉榮是真疑惑,興德帝的後妃中,有不少是近幾年才納入後宮中的。但這時候興德帝的身體已經力不從心了,所以有近半數還沒被臨幸過,就這麼擱在後宮中。

又沒生兒育女的,都還這麼年輕,繼續留著,得養好幾十年,何必呢?還不如放她們出宮與家裡人團聚,也能減少後宮的開支。

興德帝憤怒地指著周嘉榮,嘴巴張張合合,周嘉榮辨認出來了,是「逆子」兩個字。

翻來覆去也就這兩個字了,周嘉榮站了起來,背著手往外走,到了屏風處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興德帝:「傳令下去,太上皇身體不適,需要靜養,以後除了太醫和伺候的宮人,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能到壽安殿打擾太上皇。」

說罷,大步出去,消失在了興德帝的視線中。

興德帝氣得暴跳如雷,什麼靜養,這逆子分明是要軟禁他,還編排出這麼個名頭,可偏偏他口不能言,再多的憤怒都無法表達出來,隻能任人宰割。親兒子都如此對他,那些趨炎附勢的宮人焉能不落井下石?

無邊無際的悲涼湧上了興德帝的心頭,他大睜著眼睛,躺在床上,抬頭看著昏暗的蚊帳,想起太醫的診斷,說他是服用了太多的丹藥導致身體偏癱麻木,所以口不能言的,深深的懊惱湧上了他的心頭。

這一刻,他不知道,到底是痛快的死了好,還是病病歪歪的拖著好,又或是像他現在這樣沒有尊嚴地躺在床榻上,日復一日地承受著身邊人的離棄,承受著他前麵幾十年都不曾見過的世態炎涼默默死去更好?

興元二年臘月初二,癱瘓在床的興德帝死在了一個寒風肆虐的冬夜中,等宮人發現他死亡的時候,他的屍體都有些僵硬了,不知已去了多久。

隻見他半個身子偏倒在床邊,兩隻眼睛大睜著,一隻手伸向門口的方向,表情驚懼中帶著渴望,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又或是想起了什麼。

興德帝死後,周嘉榮宣布國喪二十七日,並且借這個機會將喪期都改為了二十七日,推廣到全大齊,以後無論是祖輩還是父母喪,都隻需守孝二十七日便可。以避免大臣們遇到父母喪,丁憂數年的情況,也避免文人們每逢喪親都要守孝數年,耽誤做事和婚嫁。

很多人一生隻有三四十年,能做事的時間有限,一聲卻要耗費在守孝的時間上長達六年甚至更久,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這個詔令一出,招來了不少保守大臣的強烈反對,認為這是很不孝的行為。

周嘉榮直接質問他們:「朕隻守孝了二十七天,你們這是在指責朕不孝?」

大臣們連忙否認:「當然不是,陛下,萬萬不可,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日理萬機,國事為重,二十七天足……」

周嘉榮厲聲打斷了他們:「朕有事要做,他們就不需要嗎?朕的父親,祖父母、曾祖父母……都隻能受後人二十七天的守孝,為何百姓卻達三年?你們這麼做,置朕於何地?莫非,你們是準備讓朕也跟著守孝三年?」

這頂帽子壓下來,大臣們沒法再堅持了,總不能讓陛下也跟著守孝三年,那先皇駕崩守孝三年,以後兩位太後娘娘仙逝也得各三年,九年下來,陛下也不用做事,不用生子了,大齊也廢了。

群臣的反對聲止,根據欽天監的推演,禮部按照規製,主持興德帝的大葬儀式。十二日後,在年前,興德帝下葬,葬入他登基後就開始修建,修了幾十年的陵寢中,諡號一個「靈」字,史稱齊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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