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的溫柔(2 / 2)
「醒醒!」她推搡鬱枝。
鬱枝哭著醒來,淚眼朦朧我見猶憐。
好不容易從噩夢裡驚醒,見到朝她皺眉頭的四小姐,鬱枝有種逃出生天被人嫌棄的委屈,嗚咽了一嗓子撲到她懷裡。
溫香抱滿懷,魏平奚火氣稍緩,手撫她脊背驚覺她內衫布滿冷汗,堵在喉嚨的鬱氣散去,她柔聲道:「魘著了?」
鬱枝不說話,一個勁哭。
哭聲細細弱弱,不知情的沒準還以為四小姐四更天都在忙碌。
「不怕。我在這呢。」
四小姐溫柔起來一般人難以招架,鬱枝不是一般人,她這會是小淚人,壓根沒注意到枕邊人罕見的柔情。
「不怕。」魏平奚親她眉心。
內室,桌上放著一盞燈,燈罩護著燈燭不晃,照出一隅之光。
美人垂淚總是惹人憐惜,魏平奚到底沒到鐵石心腸的地步,她自個也有過夢魘的經歷,大抵是親身體驗過夢中的惶然無助,她待鬱枝極好。
「不怕了……」
眼淚被她口勿去。
鬱枝隻記得抱著她,要她護著自己,連魏平奚脫她衣服都忘記反抗。
「汗濕內衫不能穿了,免得寒氣侵體。」
赤條條的美人摟在懷,她卻沒欺負人的壞心,哼著陵南府的小調哄鬱枝睡下,以至於一覺醒來,鬱枝以為是夢。
一個噩夢。
一個美夢。
她醒得早,天光蒙蒙亮。
待她終於意識到不妥,昨夜殘存的記性紛至遝來,鬱枝看著僅在咫尺的臉,驚訝四小姐夜裡的溫柔。
她臉發紅,饒是她不止一次裸著身子躺在四小姐身邊,可有些東西時間長了總會顯出變化。
比如她此刻怦然的心。
噪得厲害。
魏平奚一整夜沒睡好,眼皮懶懶掀開,冷哼一聲:「你醒了?」
鬱枝靦腆一笑:「醒了。」
四小姐定然不知她在睡眼惺忪的狀態下冷哼都沒以往有氣勢,反而軟綿綿的,像在撒嬌。
「你醒了,我還困著……」魏平奚滾到她懷裡,臉埋在她月匈前:「真能鬧騰。」
鬱枝畢竟大她五歲,身材發育好,也因大她五歲,這會被埋月匈她心如鹿撞。
「安靜點,你吵著我了。」
「……」
魏平奚腦袋拱了拱,手不安分地放上去:「來首曲兒。」
「……」
「來首曲嘛。」
四小姐煩得要打人,鬱枝受不了她半睡半醒朝人撒嬌的軟乎,絞盡腦汁去想催眠曲。
唱了三四句,魏平奚不耐煩:「你不要吵!」
她埋怨鬱枝心跳聲太大吵著她耳朵,鬱枝小曲唱不下去,大著膽子朝四小姐翻了個白眼,僅以口型說她「難伺候」。
耳旁沒了小曲,魏平奚混著鼓噪的心跳再度進入安眠。
天光大亮。
鬱枝穿好衣服,四小姐還一臉幽怨地賴在床榻不起來。
「知錯了嗎?」
「什麼?」
「我問你知錯了嗎?」魏平奚指著自己細長的小腿,她皮膚白,有點傷就顯得很礙眼。
如今白嫩嫩的小腿有著小片淤青,鬱枝驚了一跳,忙上前檢查她的傷勢,眼裡閃過一抹疼惜:「怎麼回事?你和誰打架了?」
魏四小姐冷嗬一聲,一副「你說呢」的表情。
鬱枝呆然。
「我?這……」她指著小腿上的淤青:「這是我做的?」
「不是你是誰?還有另外一個人和本小姐同寢嗎?」
踢一腳不顯眼,踢了幾十腳,能到讓四小姐吃疼的地步,可見鬱枝昨夜夢魘掙紮之激烈。
魏平奚懷疑她吃奶的勁都拿了出來,就為了踢她踹她。
一個敗家的妾也就罷了,睡覺還踹人,屬驢的!
她氣哼哼。
盡管鬱枝不相信這是自己做的,對上某人譴責的眼神她還是一陣心虛,折身取了藥膏來,悉心為她上藥。
算是贖罪。
「很疼嗎?」她問。
「你踹你自個試試?」
尤其睡得好好的挨上這麼一腳,不知道的還以為天塌了呢。
鬱枝理虧,溫柔小意地哄她,柳葉眼彎彎。
……
她二人起晚了些,老夫人隻當兩人昨夜過得充實。
早膳時辰,顏家老小齊聚一堂,魏平奚腿上有傷愣是沒教人看出來,鬱枝感激她的細心和寬宥,一頓飯吃得甜蜜蜜。
「表妹,表妹!」
顏如秀、顏如纓在後麵喊人。
魏平奚回眸。
「早聽兩位哥哥說表妹武功高強,閒來無事不如切磋切磋?」
他二人揚了揚手上的竹子:「一家子骨肉,就以這根竹子領教表妹高招?」
「好啊。」她折了一截梅枝:「請賜教。」
今日雪停,金石銀錠搬著桌椅板凳擺上瓜果茶點請姨娘看戲。
鬱枝惦記四小姐腿上有傷,聽說她要與府裡二房的兩位公子比武,一顆心不禁提起來。
「兩位表兄一起來罷。」魏平奚手持梅枝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顏如秀、顏如纓不敢大意,兩兄弟齊齊出手。
梅枝與竹子相鬥,一招一式行雲流水,一身白衣的四小姐好似這渾濁人間唯一的潔,即使見過她更多的惡劣,鬱枝還是會被眼前的美景取悅眼目。
難以想象昨夜四小姐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口勿她哄她。
鬱枝又想:難怪以前在驚蟄院的時候就愛囑咐後廚給她熬煮骨頭湯,她麵上羞窘。
顏家雙璧翹著二郎腿旁觀。
顏如傾道:「表妹這梅劍使得極好,劍氣密不透風,換了我也不是她的對手。」
「那若換了你我呢?」顏如毓折梅而上。
「大哥!」
鬱枝心急:「怎麼又多了一個?」
顏如秀大笑一聲這:「來得好!就讓咱們四兄弟試試,表妹何時才會服輸!」
擺明了耍賴,二打一就罷了,現在四打一,說得過去嗎?
顏如傾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不不不,我不去。」
魏平奚一招「閱盡浮生」逼退三人,眉眼散漫桀驁:「二表兄還是來罷,要不然他們三個會輸得很慘。」
囂張傲氣,哪怕說話的是他們表妹,顏如毓等人也咬了咬牙。
「表妹小心,看招!」
魏家藏拙多年,一朝真正顯露鋒芒,魏平奚甚至感激表兄給她一個盡情釋放的機會,手上的梅枝成了能刺穿人血肉的利器,她運梅劍破三人合圍之勢,顏如傾一拍大腿:「我也來!」
他終是忍不住了。
棋逢對手當飲一大白。
表妹劍氣正銳,顯然是壓抑許久,能助她戰得痛快淋漓也能讓自己如願,何樂不為?
輸贏到此時淪為不值一提的小事。
顏如傾的加入令戰局更為緊張。
鬱枝不會武,看不懂裡麵的門道,隻能從四小姐的表情來分辨對手好不好對付。
四人起劍陣,魏平奚麵上的輕鬆不在,眼睛湧起鄭重之色,鬱枝為她捏把汗。
「這混小子們,臉都不要了,四打一,又在欺負他們表妹。」
老夫人笑罵一句。
魏夫人手撚佛珠掃了眼不遠處的戰況:「也許是被欺負呢。」
「哦?」老夫人興味更濃:「奚奚這麼厲害?」
魏平奚騰躍之際再折一支瘦梅,雙『劍』在手,劍風驟起。
「退!」
顏如毓一聲大喊,擋在三位弟弟麵前攔下一記聲勢浩大的「踏破天涯」。
劍風割破他的衣袖,他擋得了右手劍的「踏破天涯」,再沒餘力去擋魏平奚的左手劍。
但見她左手起劍,一式「畫地為牢」封鎖顏家三兄弟的去路。
魏平奚笑著用內力震碎兩支瘦梅:「不打了。」
「……」
顏如傾目瞪口呆,下意識揉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胳膊,滿腦子一個念頭:表妹非人哉!
他們四個加一塊兒打不過一個,哎呀,臉丟盡了。
顏如秀、顏如纓捂臉,顏如毓大笑三聲:「好!」
好個屁!
三兄弟暗想:大哥又要強行挽尊了。
打贏了耶!
鬱枝眼睛冒起崇拜的光。
「小姐真厲害!」
金石捅了捅銀錠胳膊肘,撇撇嘴:沒規矩,怎麼能搶姨娘的話呢?
「奚奚真厲害!」
嘖,奚奚。
魏平奚迎風朝她看來,發絲揚起,她得意挑眉。
鬱枝走過去捏著帕子為她擦汗。
打了兩刻鍾,熱出一身汗。
老夫人收回目光,贊道:「阿晴生了個好女兒。」
顏晴看著那妾笑容滿麵地吹捧她女兒,再去看那一身白衣,她喉嚨微動:「是啊。」
同樣是一身白衣,那身渺渺仙氣竟不知隨了誰。
……
「怎的打了這麼久?」鬱枝握著軟巾子為她擦拭玉背,白花花的,看多少遍都還是臉紅。
魏平奚歇在溫泉池閉目養神:「沒辦法,總得給表兄麵子,一下子打完就不是打架了,是打臉。」
她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張狂,鬱枝喜歡她這份自信卓然,用心伺候她沐浴。
兩刻鍾後,魏平奚衣冠楚楚坐在清暉院的正堂待客,顏家四兄弟心服口服,對武學的癡迷湧上來纏著自家表妹請教武學至理。
「哪有什麼至理?」四小姐輕吹一口茶氣:「倘真要說,大概是四個字罷。」
「哪四字?表妹快說!」
幾雙眼睛齊刷刷盯著她,鬱枝也盯著她,好奇她能說出怎樣的話。
魏平奚慢飲一口茶水,水漬浸染嬌嫩的唇瓣:「不外乎『遇強則強』,與人比武能進不能退,做人也如此,心中信條不能改。」
「若有強權來襲迫你改呢?」
魏平奚看了眼大表兄,倏爾斂笑:「那就在身死之前踩碎它,決不妥協。」
顏如毓難掩震撼,抱拳:「佩服。」
他算是明白了,為何他家表妹名聲差成如此,不是她差,是世道太窄,容不得太驚才絕艷的人橫行。
那什麼才是你的人生信條呢?
鬱枝咽回這句疑惑。
「來,表妹,喝酒喝酒,你可是顏家外孫,宮裡的皇後娘娘是你姨母,待你寵愛有加,這世上什麼強權能大過帝後?哈哈哈……」
長鬆堂笑聲散落一片。
魏平奚能飲酒,並不嗜酒。
照鬱枝的話來講便是可喜可賀她總算保留仙女最後一分真實。
哪有喝得爛醉如泥的仙女?
顏家四兄弟一個個成了醉貓,魏平奚酒量不大好,用內力逼出醉人的酒氣,她麵色微紅,乍眼看去格外誘人。
鬱枝不敢多看。
她是清暉院的姨娘,四小姐微醉不愛理睬院中事,她吩咐翡翠瑪瑙這護送四位公子回各自院。
金石端來清水,銀錠送上毛巾,毛巾蘸水,擰乾了鬱枝小心為四小姐擦臉。
魏平奚懶洋洋由著她伺候。
中宮女婢奉皇後娘娘之命,請四小姐攜妾室入宮見駕的口諭傳至清暉院,她睜開眼,眼中恢復清明,笑顏燦爛:「姨母終於想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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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四小姐:我這一生遇強則強,但是枝枝太弱了,以柔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