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眠之夜(2 / 2)
她輸在這一身紅塵,以至於陛下眼裡除了阿姐,再無其他女人。
連個妃位都吝惜賜人。
為那一人,舍了三宮六院,一點希望都不給別人。
「你走罷。」
顏晴繼續誦讀佛經。
魏侯爺走得不情不願。
半個時辰後,她看著畫中人,癡癡地看著。
……
季縈哄皇後睡下,一個人來到乾寧宮的琴房。
影衛無聲無息出現,屈膝跪地。
「人找到了?」
「找到了,就在京城的九流胡同,十幾年過去相貌變了很多,瘸了腿,毀了容,想必是當年為娘娘接生後,趁宮亂逃了出去。」
「切莫打草驚蛇,先盯著,把她的消息放出去,看有誰來找她,又有誰要殺她。」
「是,陛下。」
……
福壽宮。
偌大的福壽宮安安靜靜。
宮人幾次去請長公主被拒,太後心情不好。太後心情不好,姣容公主連與帝後的家宴都沒參加。
「皇祖母,您莫要憂心,皇姑姑總有一天會想明白的。」
「罷了。」燕太後打起精神來。
季青杳為她放好靠枕,噓寒問暖。
「你不該來。忘記哀家提點的了?要拿他們當親人,否則假的永遠是假的。」
「可皇祖母心情不好,杳兒是皇祖母養大的……」
燕繪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不知是笑她天真,還是笑她在自己麵前裝傻。
她長嘆一聲:「你說是便是罷。想哀家一把年紀,喜慶的日子身邊竟隻有你一人陪伴,說起來也是……」
也是淒涼。
季青杳柔聲寬慰她,心中卻是腹誹:您老人家活得好好地過新年,柳家那般大族卻是覆滅了,活著的淒涼總比死成渣強,怪乎季雲章不肯來。
「核酥還在怪哀家……」
姣容公主輕聲道:「皇姑姑不肯來,多半是被那瞎眼婦人迷住了。」
「荊河柳……」
大的小的都勾人。
燕繪冷哼:「若非為了與核酥和好,那女人豈能安然無恙來京?」
「皇祖母仁慈。」
「哀家確實仁慈,一時的仁慈換來柳家的漏網之魚……」
說到這她想起多年前的舊事:「要說漏網之魚,哀家倒是想起一人。」
「祖母,何人?」
「一個接生婆。」
季青杳陡然一驚:「是為母後……」
「嗯。」
「那人可還活著?」
「多年無音訊,應是死了罷。」
應是?
燕太後眼皮撩起:「怎麼,怕了?」
「孫兒隻怕那婆子壞了祖母籌謀。」
燕繪笑她嘴硬不經事:「怕就是怕,哀家也怕。」
怕不能活著看到季縈生不如死。
「顏晴那裡你準備的如何?」
「那女人就是個瘋子,根本不拿孫兒當親骨肉,不過祖母放心,她這裡行不通,儀陽侯那裡總能一試。」
娘是瘋子,爹不可能也是不管女兒死活的瘋子罷?
「時間不多了。」
「是,孫兒會抓緊辦。」
「要讓儀陽侯一家信任你,向著你,成為一把刺向季縈的刀。帝後身死之日,哀家會以太子非皇室血脈為由推你登位。屆時,你會成為大炎朝第一位女帝。」
「謝祖母抬舉!」
「太晚了,歇息罷。」
「孫兒告退。」
出了福壽宮,季青杳臉上的興奮漸漸落下去,漫步在宮道,心思晦暗不明。
稱帝?
誰不想稱帝?
恐怕帝後剛死,死老太婆就會擁護她的女兒為帝。到時候莫說吃肉,湯都沒得喝。
她是太後的棋子,可若轉過來看,太後何嘗不是她的棋子?
隻要利用得當。
季青杳裝了十八年的傻子,裝得好辛苦,她有多辛苦,就對那九五之尊的位子多垂涎。
她慢悠悠走著。
「杳兒。」
除夕夜,大炎朝的皇帝陛下頗有閒心地在後花園遊盪。
見是他,季青杳先是一驚,後而眼睛一亮小跑過去:「父皇!」
她抱著季縈胳膊:「父皇!孩兒給父皇賠罪,皇祖母心情鬱鬱,兒臣不便走開,可兒臣心向母後,心向父皇……」
季縈拍拍她的手背,察覺她身上微涼,喊了宮人送來大氅為她披上。
「天冷,你是女兒家哪能不注意?父皇知你心意,知你為難,無需解釋。」
「母後那裡……」
「你母後雖不快,又怎忍心怪你?」
「還得拜托父皇多多在母後麵前替兒臣美言,家宴不能與父皇母後同樂,兒心中愧疚難當。」
「好說。」
「皇弟呢?」
「他啊,和宮人放河燈祈福去了。」
「祈福?孩兒要為父皇母後祈福,要為大炎朝千千萬萬的百姓祈福,父皇一起去嗎?」
季縈停下腳步看她:「你這個懶家夥,總算想起自個公主的身份了?素日的掃雪街你不去,因小失大,糊塗。」
「可孩兒確實不喜歡去嘛,收買人心什麼的有父皇母後和皇弟做就夠了,兒是公主,好好玩好好開心還不行嗎?」
季縈搖搖頭:「你也就敢當著父皇的麵貧嘴,這話可敢與你母後去說?」
季青杳縮了縮腦袋,嘿嘿笑:「孩兒不敢。」
「不敢?朕看你膽子倒不小。」
天家父女前往宮內的『逐燈河』,姣容公主歡歡快快走在前頭,未曾留意當今天子一霎幽深的眼眸。
血脈至親,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密,冥冥之中總有兩分天生的感應。
這感應很玄妙,而血緣本就玄妙不可言說。
他與阿袖辛辛苦苦等待已久的孩子降世,看到的第一眼他心裡升起的不是感動、狂喜,竟是濃濃的疑惑。
那日宮裡亂糟糟,又是刺客,又是盜賊,加之當日為皇後接生的婆子離奇失蹤,以帝王的謹慎和為父的心腸來看,懷疑的種子早早種下。
十八年磨一劍,如今,快要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