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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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知道那天,被施鶯鶯賞了個閉門羹吃的厲無殤究竟有過怎樣的心理活動;也無人知道,施鶯鶯究竟對燕飛塵說了什麼,才導致了大燕國長公主從四進院子裡出來的時候,還帶著神思恍惚、魂不附體的神色:

活像被什麼具有巨大沖擊力的事情給嚇飛了三魂六魄似的。

直到和厲無殤狠狠迎頭撞了一下,燕飛塵才緩過神來。她剛揉了揉自己被撞得泛紅的前額,就聽見厲無殤相當不客氣地對她說:

「長公主且看著些路罷。」

明明燕飛塵所屬的皇室才是大燕正統,可厲家世代擁兵自重,早就不把大燕皇室放在眼裡了,連帶著剛得了個區區少將軍官職的厲無殤,都敢把長公主燕飛塵當做他的囊中之物,對她頤氣指使起來:

「朝雲國長公主今日怎麼不見客了?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燕飛塵的身上再也沒有了往日裡展現出來的,對他情深似海的執著感,隻淡淡開口道:

「朝雲國長公主近些日子經歷的險事太多,耗費心神,不安驚懼,常有憂悸之象;我為了安慰她才來看她的,順便和她說了點家常話,再沒什麼。」

厲無殤不疑有他,便將拜帖遞交給了專門派來照看施鶯鶯的人,柔情萬千道:

「那本將軍改日再來拜訪,還請朝雲國長公主好生休養心神。」

燕飛塵真想給他表演一個當場反胃。

不過她要是真的這麼做了,估計會被禮儀官捉回去罰抄《女誡》一百遍的吧?

畢竟幾乎在每一個大燕國的人的傳統概念裡,女人都是如琉璃般脆弱易碎的,舞刀弄槍的燕飛塵是特例中的特例:

要不是燕飛塵身上還有個長公主的名號鎮著,她偏偏又是眼下僅有的兩個活到了成年的大燕皇室血脈之一,另一個還背著「不祥」的名號與皇位絕緣,很難說現在彈劾燕飛塵「毫無婦德」、「有傷風化成何體統」的奏折會不會把她居住的東宮給淹沒成海洋。

反觀隻有一江之隔的朝雲國,再結合一下施鶯鶯和她的對話……

燕飛塵突然神色恍惚地對厲無殤發問:

「你覺得女人能當將軍嗎?」

厲無殤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控製自己不要嗤笑出聲來:

「當然不能。」

他原本對燕飛塵那一點可有可無的喜愛,也隨著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而迅速轉變成了厭惡之情:

「長公主怎麼會有這種離經叛道的想法?」多半是腦子不正常,打一頓就好了。

燕飛塵又問道:「如果有一天,大燕國不得不獻出所有平民女眷才能保平安;男人們又齊齊失去了戰鬥能力,上不得馬拿不動刀槍,本宮也不能當將軍麼?」

厲無殤終於笑出聲來了,不屑道:

「長公主多慮了。我大燕國國祚綿長,定不至於有這種荒唐離奇的災禍。」

燕飛塵眼睛裡的火光明滅了一下,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聽說小將軍年紀輕輕便精通十八般武藝,更是手握兵權,練兵有方,一呼百應下無人不順從,真是令人好生羨慕。」

「按照我大燕國的律法,若小將軍婚後多有不睦,甚至到了不得不和離的地步,夫妻二人可是要平分所有的錢權地契的,這珍貴的兵權又要怎麼分呢?」

厲無殤漫不經心地應付道:「現在誰還真的執行這條律法?大理寺的人都不愛摻和家務事,總歸給點錢隨便打發了就是。」

剩下半句雖然厲無殤吞回了肚子裡,但燕飛塵「苦戀」他多年,自然明白他沒說出口的是什麼:

打發不走的,便弄死好了,有這種想法的女人太危險了,斷不能讓她存在於自己身邊。

得到了果然與施鶯鶯預料中一般無二的答案後,燕飛塵深一腳淺一腳地從這裡離開了。剛一上馬車,她的侍女就急急迎上來,問道:

「殿下為何今日對厲小將軍如此不假辭色?我等不是謀劃過麼,讓他先尚了公主,不必真洞房,隻要找準時機等個機會與他和離,就能順利拿到他手中的一半兵權。」

「等拿到兵權後,殿下再恢復真實身份,就是名正言順的……」

「算了。」燕飛塵臉色很不好地比了個手勢,讓侍女閉嘴:

「我們能想到的這些事情,人家朝雲國長公主也想到了。」

「怎麼會?!」侍女驚恐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尖叫出聲來:「那她是不是也發現了殿下的真實身份?」

燕飛塵疲倦地點點頭:「估計是的。」

「人家還給我堂堂正正地下了戰書,讓我提前做準備呢。」她低咒一聲,握緊右手錘在了馬車車廂上,怒道:

「可笑,我卻半點準備都做不得!」

說是這麼說,但燕飛塵的心底卻湧上一股刺骨的寒意來:

明明兩人隻相處了半日時間,朝雲國的長公主,便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她知道燕飛塵隻想要厲家的兵權,知道厲無殤會怎樣見招拆招將燕飛塵逐下堂去,更把厲無殤對這些問題的答復全都提前告訴了燕飛塵。

燕飛塵一試之下,果然半字不差,當即對施鶯鶯心生懼意:

就好像人人在她麵前,都半點**也沒有,都是透明人似的,心裡的所有小九九都能被她隔空料中,把人的皮肉骨頭全都拆開來含笑品評!

大燕國與朝雲國僅有一江之隔,最大的民風民情僅有對女性態度的不同,施鶯鶯就能從這裡入手,做好幾十年的規劃,蠶食鯨吞大燕國:

這些舉措不僅能夠瓦解大燕國的人口構成、權力結構、經濟體係、傳統道德架構和小家庭的穩定,甚至還能不流一滴血,不費一兵一卒。

別看她提前告訴了燕飛塵自己會怎樣動手,讓燕飛塵早日準備;可燕飛塵丁點辦法也沒有,隻能渾身冷汗地聽著施鶯鶯談笑間便拆解了她的國家,半句話都反駁不得。

最可怕的是,這甚至還是施鶯鶯用來對她示好的辦法,是真的示好,也是真的嚇人:

好一個恩威並施,好一個朝雲國長公主!

這邊的燕飛塵渾身冷汗,在苦苦思索著要怎樣才能破除死局,那邊的係統也很好奇,對施鶯鶯問道:

「你和大燕國長公主定了什麼約定下來?我剛剛去查資料了,沒聽清。」

恰好這時,下人將厲無殤的拜帖送了上來,施鶯鶯隻掃了一眼,便溫柔地笑了起來,那雙暗藍色的眸子裡似乎噙著來年的萬裡春水:

「我告訴她,看在今日她與我赤誠相待的份上,日後等我率大軍揮破大燕國都之時,隻要她願意舉族來降,讓我少費點心安撫大燕遺族,我便不屠城,不滅族,請她看一場盛世太平。」

「在此之前,我將我所有的計劃都提前告知,看看她能掙紮到什麼程度好了。」

係統瞬間啞口無言:

太狠了,這真的是隻有施鶯鶯才能乾出來的事。

——燕飛塵得罪過她嗎?

身為厲無殤正妻的她折辱過原主,身為大燕國長公主的她又對施鶯鶯拔過刀,不管哪邊都得罪過。

——燕飛塵是個好人嗎?

在原文中不管是誰站在燕飛塵的位置上,都會對原主那麼做,總歸不是厲無殤那種狗男人;而且她還是大燕正統,是枚有利用價值的棋子,所以施鶯鶯可以饒她一命。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燕飛塵是難得的清醒人,對清醒人來說最痛苦的是什麼?就是舉世皆濁我獨清,舉世皆醉我獨醒:

於是施鶯鶯就要將所有的布局都提前告訴她,看著燕飛塵如何憑一己之力奮鬥、掙紮、痛苦和絕望,百般苦楚下也無法拯救自己的國家。

不被任何人理解,得不到任何幫助的努力,是最無望、最痛苦的。

甚至因為隻有燕飛塵知道施鶯鶯的計劃,別人還都不信她,就算信了也不可能讓一介女流執掌大權:

於是不管燕飛塵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延緩屠刀斬下來的速度。

每天從睜眼開始,她就要勞心勞力力挽狂瀾,每晚都要在擔驚受怕憂心忡忡中入眠,夢寐不安,真的是最最誅心。

果然從那一日的拜訪過後,燕飛塵回到東宮便閉門告病,終日不出;從宮人的小道消息中還能聽說,長公主燕飛塵與大燕皇帝爆發了好幾場爭吵,大多都是關於「律令」、「正統」、「命數」和「皇室體麵」的。

那邊吵得要翻天了,施鶯鶯在這邊買東西倒買得很開心,半點「憑一己之力讓大燕皇帝和大燕長公主幾乎決裂」的跡象都沒有:

流水也似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頗具大燕當地風土人情的瓷器、竹編、風箏和糖畫等小玩意兒,被人排著隊送入她所在的別院。

反正朝雲國皇帝都決定要咬牙接回她,打腫臉充胖子讓外人看看「朝雲國有情有義」,那所有的賬肯定都要記在國庫的公賬上,花自家的錢理直氣壯還不用還,美哉妙哉:

於是今天,施鶯鶯帶回了一支放在檀木盒子裡的金簪。

連見多識廣的大燕宮廷侍女們見到了這支金簪後,都情不自禁地發出了贊嘆聲:

「好漂亮!」

這支金簪的樣式過於精巧和具有匠心,一看就不是大模子裡刻出來的,倒像是手工一點一點磨出來的:

簪尾細長,簪頭嵌著數朵由不知名寶石攢成的桃花,顆顆半透明的寶石都是溫潤的粉紅色,在陽光下還會折射出紅黃雙色的彩暈,通體遍布絲絹般的光澤,好不可愛。

施鶯鶯立刻將盒子收了起來,佯作小氣道:

「這是我要帶回去給母後的,可不能讓你們多瞧呢。」

侍女們紛紛善解人意地贊美起了施鶯鶯的孝順,同時也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

「聽說朝雲國的文書已經到了,公主明日便能啟程歸國,真是可喜可賀呀。」

施鶯鶯笑道:「那感情好。我在貴國叨擾了這些時日,也該回去了,隻恨大燕國戲曲天下聞名,我竟從來沒有聽過。」說到這裡,她還真情實感地低嘆一聲:

「說好的班子是隻有請,才能上門來唱的,可貴國長公主今日來無暇與我交遊……哎,我竟是連借著赴宴的名頭去聽上一聽,也不得了。」

她略一思忖,便繼續道:

「不如今日就在這裡開一席,我做東,也讓諸位放鬆一日,吃吃喝喝,玩玩笑笑,我隻聽個曲兒便可,如何?」

別人出錢自己吃飯,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哪裡有拒絕的道理?

再加上朝雲國長公主又這麼平易近人,半點傳說中「木訥內向」的樣子也沒有,可親可善,一時間眾位侍女齊齊出力,還真為施鶯鶯請來了兩位有名的、賣藝不賣身的清水歌女。

當晚,別院裡觥籌交錯,歌聲悠揚,舞姿翩躚,好不熱鬧,就連厲家專門派來監視她的人也搖搖頭,笑著把情況如實匯報了回去:

「朝雲國長公主還是小孩心性呢,貪玩,小將軍也未免太不放心了。」

「要不要延遲下計劃?」

厲無殤冷聲道:「不必。」

這位原本的男主果然不負施鶯鶯所望,憑借著「明明這麼普通卻能這麼自信」的神奇腦回路,得出了這樣一番結論:

「她能與燕飛塵交好,能和這些下賤的侍女一同嬉鬧,卻獨獨不看我一眼,分明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既然如此,我便會上她一會。」

「明白。」報信的人連忙低頭,恭敬道:

「既是如此,那麼明日,便會有人在朝堂上臨時提議,讓二皇子和她一同啟程。」

「二皇子身中劇毒,雙目失明,想要得到解藥,就隻能聽從我們的命令,將朝雲國長公主從車隊中擄走!」

次日施鶯鶯臨行的時候,表現得對這兩個清水歌女的歌喉戀戀不舍,便帶著她們一起上了馬車,還要了點絲線打算翻花繩解悶;而燕飛塵也一改這些天來閉門不見客的架勢,竟是親自來送施鶯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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