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1 / 2)
康熙自得到宮外的消息一刻,心情便不好。
雖說患過天花的人不會二次染上,但事無絕對,尤其索額圖還說胤礽是和天花患者近距離接觸過的。
他半闔上眼,狠狠罵了頓又索額圖。淺淺呼出口氣,勉強放平心緒,從太醫院拽了此前給胤礽治療天花的孫之鼎給丟到宮外去。看著外麵的天色,康熙又想到自家那個挑嘴的臭小子,命禦膳房加班加點地擺出幾樣胤礽素日愛吃的菜色糕點,再並著一係列消毒醫藥全都源源不斷送到宮外去。
康熙回身望向空盪盪的昭仁殿,心下悵然。
他忽然間好想胤礽,他的孩子。
卻說宮外,工坊提供的寢屋是有限的,統共就那麼幾間屋子,現在一堆人擠,無論如何也是不夠的。
入了夜,但也沒有一個人敢先提休息,一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最後不知是誰一胳膊把胡言推到中心,胡言撓了撓頭憨厚地笑了兩聲,望著胤礽開門見山道:「殿下,您和索大人先休息吧。 」
他指了指身後的一排屋子,「房間內已經打掃好了。」
索額圖沒開口,胤礽朝他身後的工人們努努嘴,「你們呢?打算睡在哪裡。」
「多謝殿下掛心,俺們皮糙肉厚的不怕,席地而睡就是了。」
「就是就是,古人不是有什麼「以天為蓋地為廬」嗎?今天我們也來試試!」
「如今天氣也回暖了,不過睡上一晚上,沒設麼大不了。」
眾人聲音此起彼伏,相互間不斷推拒著。
「諸位,如今天氣雖然轉暖,但夜間仍是寒涼,若是席地而睡明日隻會傷了身體 。」胤礽嗓音平淡,溫和的目光環視過他們每一個人,「四間寢屋諸位擠一擠孤想應是夠的,至於孤,」他轉目看向停在空處的兩輛馬車,同索額圖勾了個笑,「辛苦叔公今日同孤睡一睡馬車了。 」
說罷,也不等人有何反應,領了何玉柱徑直上了第一輛馬車,留下一聲「晚安」給怔在原地的諸人,而後施施然放下車簾,懶洋洋地打個哈欠,留了另一處角落給何玉柱,縮在角落自顧睡了。
索額圖張張嘴幾欲無言,他十分不理解。太子明明自小也是喊著金湯匙出生的,康熙又幾乎是把他捧在手心,自出生便是呼奴喚婢的,在宮裡也是仆從一堆,怎麼到了宮外卻恍似換了個人。
他想了想沒有答案,也不再去想。轉身看著仍呆在原地猶豫不決的眾人,索額圖揉揉眉心嘆了聲,「胡言,按太子說的,你領著他們去休息。」
胡言點頭應是。
索額圖走到第一輛馬車前,輕輕敲了敲馬車壁,下一秒何玉柱掀開車簾探出頭來,壓低了聲音,「索大人有何吩咐?」
「太子睡了嗎?」
何玉柱點點頭,半側過身,露出縮在角落的胤礽。隻掃了眼他怪異的睡姿,索額圖便知胤礽睡得是極為不舒服的,如今卻也沒有絲毫辦法,隻能讓他這樣不舒服著了,難道還能把兩輛馬車拆了再拚在一起?他想了想脫下外麵的馬褂,示意何玉柱蓋在胤礽身上。
不知是何玉柱的動作太大,還是胤礽睡得極淺,馬褂方一落在他身上,胤礽便不安分地吸吸鼻子,嘴裡還含含糊糊著不知念了什麼。
他聲音低,念得又模糊,饒是同處同一空間的何玉柱也沒聽清。
索額圖何玉柱二人屏住呼吸,見胤礽撓了撓鼻側又繼續睡去才鬆了口氣。索額圖摩挲著雙臂,瞪了何玉柱眼命他照顧好胤礽,這才轉身快步著鑽入第二輛馬車。
放下車簾隔絕外界的咧咧寒風,索額圖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斯哈了幾聲抱住馬車內背著的手爐,目光左瞄右瞄地試圖在狹小的空間內尋找出一個相對於舒服的睡姿。
巡了又巡,他發現除了似胤礽剛剛那般沒有其他辦法。
不對,他會比胤礽還要難受,就身量而言他比胤礽就大了不少。
索額圖認命地嘆了口氣,仿著胤礽的樣子,睡了。
翌日卯時,胤礽準時醒來。這些年在宮中養成的習慣,使他的生物鍾已經習慣初晨的太陽。
他坐直身子,蓋在身上的馬褂自然滑落,在完全落下前被胤礽眼疾手快地一撈,抓著尚帶有餘溫的衣物,他心下一暖,不覺莞爾。
「殿下,您醒來了?」何玉柱掀起車簾看見已經端正坐姿的胤礽,扭頭又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時辰還早,今日也無課業,殿下不若再休息會?」
胤礽搖頭。
「殿下可要洗漱?奴才去打水。」
「孤與你一起。」胤礽拉住話都沒說完就要往外竄的何玉柱,跟著一起下了馬車。馬車外,索額圖也剛下來不久,他隻著了身單衣,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胤礽把馬褂還給索額圖並同他道謝,看著他被凍得通紅的鼻頭,胤礽不好意思地偏過臉去,輕咳幾聲道:「等會太醫來叔公看看吧。」
索額圖穿好衣裳,啞著嗓子稱是。
胤礽皺皺眉,很是擔心索額圖的身體。見他麵上仍是副無謂模樣,便知曉他的意思,當即笑了笑,二人相攜著去洗漱。
孫之鼎來時,胤礽正與眾人圍坐在一起,聽他們講各種稀奇古怪的故事。這些故事大多來源於實踐生活,是他們祖祖輩輩口耳相傳至今的故事或引誡,胤礽托著腮聽得認真,誠然這些故事依他來看,□□成都不為真,但為真的一二成卻是格外引人深思。
「太子殿下。」孫之鼎上前行了一禮,胤礽略一頷首,他上前一步,「請容老臣給殿下把把脈。」
胤礽依言伸出手,由他探脈。昨日他已讓小芳把工坊內的每一個人都探查了遍,確認沒有任何一個人感染天花。餘下的,隻需要等她們那裡有好消息傳來。
來的人不止孫之鼎一人,有宮中的太醫,也有享譽京城內外的大夫,趁著孫之鼎給他把脈的間隙,胤礽轉了轉目,試探開口。
「孫太醫,汗阿瑪還好嗎?」
「殿下若是不來這一出,聖上還能更好些。」
許是因著上次見喜之故,二人也算熟悉,孫之鼎便壓低聲音輕斥某個言行有心的小家夥。胤礽訕訕笑了聲,除了康熙以為,孫之鼎還是第一個同他這般說話的人,猝不及防被他這麼一咽,一時間倒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邊情況如何?」
那邊,便是指雙雙害了天花的母女家中。
「還算樂觀,但也不排除初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