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悲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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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淩則送走陸瑩後,就帶人匆匆趕去了午門,禁軍首領瞧見他,冷聲道:「剛剛跑哪兒去了?」

劉淩則單膝跪了下來,羞愧道:「許是今日吃的醬肘子不新鮮,屬下一連跑了四趟淨室。」

他平日一向盡責,禁軍首領便也沒重罰,隻道:「雍王的人尚有逃走的,這幾日務必加強巡邏,絕不可出事,過了這幾日,自己去領罰。」

擅離職守的懲罰一向可大可小,他這語氣,便是從輕發落,隻杖責三十,並不扣除俸祿,劉淩則趕忙謝了恩。

他帶人又巡邏了一番,途中才得知太子妃葬身於火海的消息,他一顆心怦怦跳了起來,心中無端有了不好的預感。

*

沈翌醒來時,已臨近子時,他不僅腿上中了一刀,月匈口上也有傷,斷裂的木梁砸下來時,同樣壓到了他,他失血過多,臉上毫無血色,太醫給他處理傷勢時都不忍多瞧。

他意識回籠後,就掙紮著下了床,宜春宮內一片狼藉,倒塌的房屋,斷裂的木梁,被燒得僅剩一丁點的博古架,已看不出形狀的木條,到處都是燒焦的味道。

有侍衛正在清掃現場,木架上分別擺了三具燒焦的屍體,屍體已麵部全非,有幾個受傷的暗衛正坐在不遠處,太醫正在給他們處理傷勢,冰鑒也虛弱地躺在木架上,她被橫梁壓斷了腿,太醫才剛給她固定好夾板。

冰荼紅著眼眶跪了下來,低聲道:「奴婢無能,沒能救出太子妃。」

因為安安情況特殊,宜春宮伺候的人一直不多,除了兩位奶娘就僅剩冰鑒和冰荼,宮裡著火前,冰荼被陸瑩派去了禦膳房,冰鑒則去了崇仁殿,放火之人顯然對她們的動向十分了解,當時她們都不在宮內。

是守在院落門口的侍衛聞到焦味,進去查看時才發現主殿著了火,火實在太大,發現時,裡麵已全麵燃燒了起來。

冰荼聲音哽咽,跪了下來。

沈翌幾乎站不穩,目光落在了那三具被燒焦的屍體上,其中兩個是進去救援的暗衛,一個身量很高,一個中上等身材。另一個身材嬌小,沈翌緩慢走到了她跟前,她身上蓋著白布,唯獨一顆腦袋露在外麵,早已麵目全非。

沈翌指尖輕顫,心中首次生出了畏懼,竟是不敢上前查看,他腦海中閃過一幕幕與她相處的畫麵,有她仰著小臉羞赧地要為他寬衣的場景,有她開心之下抱住他的場景,還有她冷聲說和離的模樣。

沈翌心口密密麻麻疼了起來,像被人拿刀將心髒一點點割了下來,他才剛意識到自己的動情,甚至沒來得及告訴她,他並不厭惡她,他本以為兩人還有很多時間,無論如何都沒料到,她竟走得這麼早。

暗衛道:「今晚進入東宮的唯有六皇子身邊一個老嬤嬤,因六皇子昏厥了過去,她才匆匆來了東宮,她聽聞太子妃這兒有幾百年的血參,才求見的太子妃。放火的正是她,她已如實交代,是奉了皇後之命才放的火。」

就算是有人特意縱火,也有些不對勁。

沈翌又想起了這一個月她的冷淡與疏離,心中不由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他眸色猩紅,半晌才道:「火著起來時,可曾聽到她的呼救?大家沖進來救人時,可曾聽到她的應答聲?」

侍衛麵麵相覷,輕輕搖頭。

沈翌再次追問道:「之前清理現場時,在哪裡發現的她?」

侍衛聲音更低了些,「按位置,在床上。」

沈翌狠狠閉了閉眼,心髒驟然一縮。

趙公公將安安交給了奶娘,奶娘在偏殿,偏殿的火勢並不大,她們二人皆成功逃了出來。

趙公公走到了太子跟前,主動交代了一下如何救出的小皇孫,「前麵火勢太大,奴婢讓人在湯池後麵的牆壁上鑿了個洞,從那兒救出的小皇孫,再進去時橫梁砸了下來,堵住了去路。」

他清楚太子並不好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沈翌雙眸泛紅,月匈膛上似是壓了一塊巨石,怎麼都喘不過氣,「她不肯出來是不是?」

陸瑩將屍體放在床上時,趙公公就猜出了她是何意,他沒料到太子竟如此敏銳,才剛醒來就一眼瞧出了不對,趙公公顫顫巍巍跪了下來,「奴婢……不知陛下何意。」

「你隻管坦白交代,孤不會怪罪。」

趙公公咬了咬牙,遲疑半晌,才道:「太子妃確實有求死之意。」

「她說了什麼?」

趙公公啞聲道:「她本想抱著小皇孫赴死,她說皇上一走,隻怕日後再沒人護著他們……與其待在深宮中,令小皇孫遭受各種算計,受盡折磨,不若早些離開。」

沈翌知道,因木槿的死,她一直在怪他,卻沒料到她竟如此絕望,還因此生了輕生的念頭,她根本就不信,他會保護他們母子。

趙公公聲音哽咽,「奴婢告訴她,她無權替小皇孫做選擇,她卻死死抱著小皇孫不放,說不想讓他變成第二個太子。」

趙公公一直跟在皇上身側,每次陸瑩與皇上交談時,都是趙公公在望風,他隱約聽到過兩人的對話,也清楚陸瑩的心結,這會兒雖在胡編,也算真假摻半,他清楚唯有這樣,才能戳中太子,打消他的疑慮。

太子心口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若非強大的意誌力支撐著他,他幾乎站不穩,「她還說了什麼?」

他一字一句問出了聲,聲音不再冷冽,像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哀鳴,摻雜著道不盡的痛苦。

趙公公跪在地上,從他的角度,恰能瞧見太子止不住輕顫的雙手,他心底的太子一向強大冷漠,有那麼一刻,趙公公甚至以為自己是眼花瞧錯了。饒是他見慣了生死離別,此刻正因皇上的駕崩悲痛萬分,這一瞬間,還是因太子的反應,生出一絲自責來。

他將腦袋深深伏在了地上,沒敢再瞧,隻哽咽道:「火勢越來越大,奴婢怕再耽誤下去,一個都逃不掉,隻得砍暈了她,先將小皇孫抱了出去,若非橫梁倒塌,砸死了落茗,落茗應該能救出她,等奴婢將小皇孫抱出來時,已無法再闖進火中。」

落茗是皇上派給陸瑩的暗衛,曾在太子跟前出現過,唯有她的死,才能打消太子的疑慮,不然以太子多疑的性子,定會懷疑他既然鑿了個洞,為何隻救出了小皇孫。

趙公公花了大力氣,才找到一個身材與落茗相仿,恰葬身於火海的女屍,通過密道運到的宜春宮。

這時,一個侍衛恭恭敬敬走了過來,他眸色通紅,低聲道:「主子,太後得知皇上駕崩後,暈厥了過去,皇上那裡還需要您去主持。」

太子眸色輕顫,半晌才開口道:「蕭六,將小皇孫帶入崇仁殿,你們八人從今日起,誓死護在小皇孫身側,不得無故離開半步。」

他說完,就轉身走出了宜春宮,他筆挺的身姿,首次挺得沒有那麼直,似乎有什麼東西,壓斷了他的脊梁。

恍恍惚惚間,他耳邊好似傳來了她冰冷的聲音,「妾身知曉殿下厭惡我,我這般識趣,殿下總該高興了吧?」

沈翌伸手捂住了月匈口,腳步都有些踉蹌。

宋公公趕忙扶住了他,「您腿上有傷,太醫才剛給您縫好傷口,您還是坐輪椅吧。」

已有侍衛趕忙將輪椅推了過來,沈翌卻沒坐,他自我折磨一般,深一步淺一步走出了宜春宮,走出一大截後,鼻尖還是屍體被燒焦的味道,縈繞在鼻端久久不散,他又仿佛置身於大火中,呼吸困難,眼睛睜不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的乾清宮。

乾清宮內幾個妃嬪尚在,瞧見太子狼狽的模樣,眾人心中皆一驚,他頭發被燒掉不少,有好幾縷都毛毛糙糙的,臉上也被燒焦了,哪還有平日俊美無儔的模樣。

宜春宮動靜很大,漫天燒起的大火,站在乾清宮都能瞧見,消息靈通的,已得知太子妃沒了,此刻瞧見太子這副模樣,任何勸慰都顯得乾巴巴的,一時竟沒人敢開口說話。

沈翌率先開了口,聲音又啞又低,從未這般虛弱,「皇祖母如何了?可喊了太醫?」

莊貴嬪道:「臣妾已讓人喊了太醫,太醫說她是悲痛之下,才暈厥過去,需好生休養,臣妾已命人將太後娘娘安置在偏殿,特讓宮女守著,太子,陛下不必擔心。」

她及時改了口。

皇上臨終前,再次下了旨,他如今雖未登基,已是新帝。

沈翌沒再多問,他緩步走到了皇上跟前,皇上正了無生機地躺在龍床上,他唇色發紫,麵色枯黃,已沒了往日的俊朗儒雅,沈翌盯著他看了半晌,才命人拿來壽衣。

*

陸瑩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眼睛剛睜開,她的眼淚就一滴滴砸了下來,不一會兒就打濕了枕頭。

落茗走了進來,單膝跪地道:「主子,城門一會兒就開,咱們需要盡快出城,屬下伺候您更衣吧。」

陸瑩搖頭,她擦乾眼淚坐了起來,她跟莎草約的是城南見,如今已過去一晚,也不知莎草是不是等了一宿。

陸瑩換了身尋常服飾,讓落茗燒掉了那身宮女服飾,隨即給自己上了個極醜的妝容。

城南有不少客棧,此刻莎草正站在二樓的窗前,她一宿未睡,一直盯著街道上,直到她安排的那輛馬車出現在街道上時,她才戴上帷帽,從客棧出來。

她過來時,被落茗攔了一下,陸瑩掀開簾子看了一眼,莎草也喬裝打扮了一番,瞧著像個四十出頭的婦人,陸瑩認出了她,「讓她上來。」

莎草一上馬車眼眶就紅了,她一宿未睡,唯恐主子沒逃出來,直到瞧見她的身影,莎草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下一刻,她就發現了不對,「小皇孫呢?」

她這話一出,陸瑩的淚猝不及防掉了下來,莎草一下子就明白了什麼,她的淚也砸了下來,趕忙捂住了唇,才沒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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