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觸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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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室內燒著地暖,太皇太後一身藏藍色纏枝葡萄紋常服,她正斜靠在暖榻上,李嬤嬤正在給她揉腦袋。

她十六歲生下的先皇,今年已六十出頭,近幾年她時不時臥病在床,瞧著病歪歪的,每一次都有驚無險,她有頭疼的老毛病,最近總想著皇上立後一事,頭又開始疼了。

李嬤嬤聲音溫和,勸道:「娘娘還是放寬心吧,立後一事,前朝也在催,皇上自有決斷。」

太皇太後語帶哀愁,「近來哀家這眼皮直跳,這年,哀家曾在他跟前,說過不少婉晴的好話,每次他都不耐煩聽,如今那丫頭,已等他年,硬生生熬到十九歲,他萬一選個年輕漂亮的,豈不是讓劉大人寒心?」

李嬤嬤臉上的神情有些無奈,她道:「娘娘慎言,劉大人忠心為國,皇上又以禮待人,豈會因這等小事生了齟齬,您呀,且將一顆心放回肚子裡吧。」

太皇太後也隻能擔憂擔憂,在過去的這年間,她已清楚的意識到,沈翌不像先帝凡事都會聽她的,她嘆口氣,方道:「你們去打聽打聽,看看皇上可有心儀的女子。」

李嬤嬤清楚若不應下,她定然還要胡思亂想,便恭敬應了下來,「娘娘還是歇息一下吧,奴婢這就去打聽。」

她剛出慈寧宮,就瞧見劉婉晴同二公主遠遠走了過來,二公主去年定下的親事,還有一個月便要出嫁,近來劉婉晴時常入宮陪伴她,她一襲雪白色貂毛大氅,秀麗的五官隱在貂毛後,溫婉又動人。

每次她一來,太皇太後就要念叨一番立後的事,李嬤嬤規規矩矩地站在一側,給兩人行了禮,劉婉晴還了一禮,笑道:「嬤嬤怎麼這個時辰出去?」

她始終不驕不躁的,饒是李嬤嬤一貫嚴肅,也挑不出她什麼錯,她恭敬道:「尚有些事要去辦。」

劉婉晴頷首,隨著二公主入了慈寧宮,瞧見劉婉晴,太皇太後,笑了笑,「好孩子,剛剛還念叨著你,你就來了。」

宮裡隻有兩個公主,大公主早已出嫁,也唯有二公主會過來陪陪太皇太後,劉婉晴與二公主關係一直很好,見皇祖母偏疼她,二公主也不惱,隻嬌俏地揚起了小臉,「皇祖母沒念孫女嗎?」

太皇太後笑道:「怎麼沒念?都念了。正好還有半個時辰就要用午膳了,一會兒你們陪哀家一道用午膳。」

二公主親昵地坐在了太皇太後身側,笑道:「我們正有此意,皇祖母一個人難免孤寂,我們一來,慈寧宮還能熱鬧些。」

劉婉晴笑道:「是啊,可惜公主不久後就要出嫁,小皇子也養在聖上膝下,不然慈寧宮還能熱鬧些。」

見她提起了小皇子,太皇太後又有些想安安,她便將趙嬤嬤喊到了跟前,道:「你往乾清宮走一趟吧,將小皇子抱來,哀家又好久沒見他了。」

見目的達成後,劉婉晴眸中多了一絲顯而易見的笑,「臣女也好久不曾見小皇子了,不知他是否還記得我。」

「你待他這般好,他自然記得你。」

兩刻鍾後,小太監就將小皇子抱了過來,乾清宮一直有重兵把守,若無召見,旁人不得靠近,唯有沈翌身邊的人知曉安安的真麵目,抱到太後身邊的這個一直是假安安。

小男娃歲多,比安安小個月,他跟當今聖上一樣生了一雙丹鳳眼,卻不如安安和沈翌相貌出色,他一來,太後就將他攬到了懷中,親熱地喊了聲小乖乖。

歲大的小孩,很好哄,因為太皇太後時不時給他好吃的糕點,他也願意親近她,劉婉晴沖他招手時,他也親熱地湊了過去,劉婉晴從袖口裡拿出一個泥哨哨遞給了他,笑道:「喜歡嗎?」

小孩嗯嗯點頭,乖巧道謝。太皇太後道:「小皇子喜歡你,以哀家看,就沖這一點,皇上也會立你為後。」

劉婉晴羞赧地垂下了眸,如今年孝期一滿,最遲到來年開春,皇上定會立後,按理說,她不僅籠絡了太皇太後,也籠絡了小皇子,她理應踏實才對,可不知為何,最近心中總有些不安。

她勉強穩住了心神,一起用膳前,親自給小皇子洗了洗手,又給他剝了剝魚刺,她對小皇子的照拂,太皇太後皆瞧在眼中,她笑眯眯問道:「佑兒,你可想讓婉晴姑姑給你當母後?」

隨著陸瑩的離開,已經很少有人會喊小皇子安安,如今太皇太後,皆是喊他佑兒。

小孩有些茫然,他並不了解母後意味著什麼,平日他其實都不曾見過父皇,見太皇太後一臉期待的看著他,他乖巧地點了點頭。

太皇太後笑得合不攏嘴,心情也好了幾分,劉婉晴心中的不安也散去些。

她們哪裡知道,真正的小皇子正在與沈翌一道用午膳,安安膚色很白,眼睫毛又長又翹,一雙鳳眸烏溜溜的,歲半的他,與沈翌有六七分相似,坐在一起時,活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安安緊繃著一張小臉,正在與沈翌賭氣。

他和圓圓不愧是兄妹,小小年齡就有自己的小脾氣,他不愛吃羊肉,嫌味重,父皇卻硬是給他夾了一塊,還讓他務必吃下去,他悶悶坐在他身側,就是不肯吃。

他賭氣的小模樣,與陸瑩倔強的神情,逐漸重疊在一起。沈翌心中一軟,將他拎到了自己腿上,「吃個羊肉就這麼難?不是想跟父皇長的一樣高?」

他神情嚴肅時,安安也努力板著一張小臉,直到他放軟語氣,小家夥才將小臉埋他懷裡,「吃旁的。」

沈翌本想教導他珍惜糧食,不許挑食,對上他倔強的小臉時,終究還是沒再逼他,隻道:「你是儲君,凡事不可隨心所欲,需記得糧食來之不易,許多人連飯都吃不飽,羊肉在他們眼中更是珍饈美饌,以後莫要挑肥揀瘦,懂嗎?」

他小的時候,先帝同樣是這般教導他的,他甚至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讓旁人瞧出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小的時候,因他喜歡糕點,四歲那年,一塊有毒的糕點就被送到了他手中,他若貪圖口腹之欲,當年便被毒死了。

安安苦大仇深地皺著小臉,不肯認罪,「安安沒有挑肥揀瘦,這羊肉肥瘦相間,我隻選的青菜,沒選任何肉。」

他揚起小下巴時,神情與陸瑩格外相似,沈翌眸色不自覺溫柔了些,他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認真道:「挑肥揀瘦的意思是,挑挑揀揀,隻要自己喜歡的東西,你隻要青菜,便是挑肥揀瘦。」

安安蔫噠噠垂下了小腦袋,有些泄氣。

父子倆一起用完午膳,沈翌就將他拉到了書案前,將「挑肥揀瘦」寫了下來,又教導他幾個旁的成語。

他年齡尚小,沈翌怕累著他,打算四歲起,再教導他習字,最近一年隻教他認的字,小家夥隨了他,幾乎過目不忘,不知不覺已認了不少字。

安安習慣了午休,隻學了半個時辰,小身體就靠到了沈翌懷裡,已閉上了眼睛,沈翌將他抱了起來,將他放回了寢室,自打一歲斷奶後,安安便一直跟著他睡的。

每晚望著他恬靜的睡顏,他都會想起陸瑩,他幾乎是自虐一般思念著她,想她精心熬製的粥,想她親手做的那些衣衫,想她醉酒時,熱烈纏著他的模樣。

她雖然還會入他的夢,夢裡卻總是那場大火,他無論如何也走不到她跟前,每次驚醒時,眼前都是她焦黑的屍體。

半夜,再次驚醒時,沈翌又出了一身冷汗,那雙黑沉沉的眸子,也似倒映著漫天的大火,他大口喘著氣,月匈膛劇烈起伏著,像深山裡失去幼崽的孤狼,眸色清冷狠厲,半晌才平復好呼吸。

一側的安安睡得很沉,小家夥呼吸平穩,小嘴略張著,一隻小手還揪著沈翌的衣袖,沈翌將他的衣袖抽出後,往他手中塞了一件陸瑩的衣衫,這衣衫,是當初莎草從武安侯府拿來的,安安小的時候在睡夢中哭泣時,蓋著她的衣衫,便會好許多,久而久之,他床上總會有一件她的衣衫。

小家夥翻了個身,將衣衫抱在了懷裡,繼續呼呼大睡。

沈翌披上衣衫下了床,這件衣衫是陸瑩親手給他做的,衣服披在肩頭時,他又想起了她小心翼翼湊上來的模樣。

這一刻,她的眉眼異常清晰,她笑容甜美,眉眼彎彎的模樣,似春日的暖陽,好似在對他說,「殿下,妾身幫您寬衣吧。」

他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好似她又回到了跟前,這次,他沒再拒絕她,任由她伸出白皙柔軟的小手,一點點給他穿上了衣衫。

寂寥的夜空中,突然傳來了打更聲,「咚——咚咚咚咚。」

一慢四快,聲音劃過夜色,傳入他耳中,沈翌方才回神,他不由走到了窗前,整個乾清宮都籠罩在夜色中。

他抬頭看向了天邊,浩瀚無垠的天邊懸著一輪明月,沈翌靜靜注視著明月,目光悠遠,每次對著夜空時,他都會想若當真有天庭,有輪回,她可曾投胎?

他此生可還能再見她一次?

他沒有再睡,轉身去了禦書房,小太監趕忙掌了燈,眼前是一摞奏折,他垂眸孜孜不倦地處理著奏折,麻木又冷靜,卻驅不散心底的孤寂與絕望。

*

揚州,陸瑩也猛地從夢中醒了過來,火盆裡的碳火發出「呲」的一聲,有火星子跳出了火盆,陸瑩捂著月匈口坐了起來,眼前又浮現出安安淚眼朦朧的模樣。

她一陣心悸,半晌才幽幽嘆口氣,她本以為,他登基後守孝個月,便會選秀,最多等個一年多,安安就能回到她身邊,可是如今已過去年,他卻仍舊沒有立後,也不知安安何時才能回到她身側。

一想到還要再分離一兩年,她心口就一陣抽疼,對自己的怨恨又重一分,無比後悔當初的魯莽,早知母子會分離這般久,她真的不該離開,哪怕會被他打入冷宮,她也不該走。

身側的小丫頭動了動,方拉回陸瑩的思緒,小丫頭睡覺很不老實,時常轉圈圈,她伸手給她蓋了蓋被子,又重新躺了下來。

冬天的夜晚好似格外漫長,陸瑩半晌才睡著,第二日,她多睡了會兒才起來。

她醒來時,才發現圓圓已經醒了,小丫頭正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把玩著床上的小玉雕,這玉雕是顧瑾送給她的生辰禮物,她很寶貝,一直放在床頭。

見陸瑩醒了,她才甜甜喊了一聲,「娘親!」

陸瑩將她抱了起來,給她穿上了衣服,推開窗時,她才發現竟然下雪了,揚州不像京城這般冷,好多年也不下一場雪,許多在揚州長大的孩子,甚至不知道雪長什麼樣,誰料,今年竟下了雪。

雪花漫天飛舞著,很美很美,圓圓開心地「哇」了一聲,「娘親,娘親,看看!」

她已經開心地跑到了院中,怕她凍著,陸瑩拿了一件親手給她做的貂毛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用完早膳,圓圓還是很興奮,拉著陸瑩去了隔壁,顧瑾在私塾授課,每日上午休息,下午授課兩個時辰,她們過來時,顧瑾也正在賞雪,他頗有閒情逸致,還親手將自己那套茶具拿了出來,邊賞雪,邊煮了煮茶。

聽到圓圓的笑聲時,他放下茶杯,起身站了起來,果然下一刻,就聽到了小丫頭歡快喊「叔叔」和「奶奶」的聲音。

顧瑾就猜她會被圓圓拉來,他一早就備了一個手爐,圓圓拉著她走進花房時,他便將手爐塞給了陸瑩。

兩人的指尖觸碰在了一起,陸瑩一愣,抓住手爐的手緊了緊,抬頭時,恰對上他漆黑深邃的眸。

他同樣生就一雙鳳眸,黝黑深邃,卻不像沈翌那般冷冽,而是時刻都含著笑,顯得很溫柔。

他語氣含笑,神態自然,透著一絲親昵,「指尖怎麼這麼涼?是不是跟圓圓在院中貪玩了?」

陸瑩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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