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躲避的半分鍾,心跳過速,好像隨時會因為高度的緊張而死掉。
半分鍾後,她鼓起勇氣,猶猶豫豫地探出腦袋。
他走了。
「小夥子看著不像缺錢的,不知道怎麼就租在咱們這裡,工作也挺忙的,上回大清早在小區碰到他,說是趕飛機呢。」
政府推進舊城改造項目,樓房外立麵需要重新粉刷,一樓的老阿姨作為樓長,兢兢業業傳達居委會的通知,告知每戶人家注意事項。
敲開許願家的門後,隨口聊起隔壁戶。
許願笑容滿麵送走老人家,關上門的一瞬間,笑臉垮塌。
來g市後,她把私生活保護得嚴絲合縫,唯一一次透露住址,是學校那邊聯絡上她,為了畢業調檔案的事宜。
當時文件急著要,又恰逢周末單位收不了快件,她便把現在的住址告訴了輔導員,後來很快收到了檔案,這件小事便被她忘在腦後。
如今想來,冷汗涔涔。
到底還是百密一疏,被他鑽了空子。
許願想到他的無孔不入、他的心思縝密,隻感到後背發涼。
她的崩塌感強烈到,隻用一個早晨,就失去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對生活的掌控感。
她恍惚意識到,她的生活好比在沙灘上堆砌堡壘,她自以為這堡壘堅固硬實,但其實脆弱到不堪一擊。
一道來勢洶洶的海浪打來,這堡壘就坍塌成泥沙。
林季延便是這道看似溫和,實則凶猛的海浪。
來g市快四個月了,一向兢兢業業踏實工作的許願,罕見地劃水了一星期。
整個星期的工作都是渾渾噩噩的狀態,甚至因為犯了一個小錯,被分管領導批了一通。
在煎熬中,她終於等到了周五天黑。
這個夜晚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難熬的。
她起先刷劇,後來嫌吵,便關了視頻,在房間裡來來回回踱步。
從來不知道,等待一個人的夜,原來是那麼漫長。
在這漫長的夜裡,她茫然四顧,是什麼驅使他每周遠距離來回兩個城市,一個生活講究的貴公子,蝸居在一個簡陋陌生的房子裡,像個幽靈一樣閉門不出,一雙幽深的眼睛卻時時刻刻在暗處窺視她。
想到陽台上跳躍的火星,躺在她門口的煙蒂,深夜故弄玄虛向她走來——
一幕又一幕。
許願差點把牙咬碎。
林季延,你是變態嗎?
時針悄悄指向了深夜十二點,樓道已經沒什麼響動,絕大多數夜歸人都已回到自己的小窩,就連四樓那對日子過得雞飛狗跳總是晚上拌嘴吵架的夫妻也歇了。
許願坐在通往三樓的樓梯上,她盯著那扇靜悄悄的門,晶亮的雙眼看不出一絲困意。
她隱在黑暗裡,血液甚至在沸騰。
他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時間,少有她占上風的時候。
但今晚不一樣。
光風霽月被身邊追捧的天之驕子是他,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窺視她生活的是他,不請自來住在她隔壁兩個月的也是他。
沒有人能看到林季延的陰暗麵,但許願看到了。
她要親手拆穿這個男人虛偽的麵目,且就在今晚!
對他說的,疾言厲色的第一句話應該是什麼呢?
——林季延,你心裡有病你知道嗎?
——林季延,你到底想乾什麼?
——林季延,你為什麼陰魂不散?你不知道我背井離鄉是為了躲你遠遠的嗎?
樓道裡出現了細微的響動聲,有人上樓了。
許願傾身聽著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全身的肌肉一一繃緊,雙目炯炯地盯著前方,一眼都不敢錯開。
心跳仿佛也感知到了重要時刻的來臨,不自覺加快。
一個男人徐徐出現在她視線裡,化成灰都熟悉的背影,很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即便是經歷了這樣漫長疲憊的旅程,他的步伐也還是從容有力,絲毫不見淩亂。
糾結了一個晚上,反復思考要如何斥責他的許願,內心的一角塌陷。
她突然想問:林季延,你不累嗎?
——為了我,值得嗎?
她坐在寂靜的暮色裡,陡然間失去嗬斥他的勇氣,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用復雜的目光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看他打開公文包翻找鑰匙,鑰匙淅淅索索在他手上了,他對準鑰匙孔,卻突然停下動作。
然後,他轉過身。
清凜凜的目光和她隔空對上,眼裡仿佛還帶著a市的水汽。
許願瞄過天氣預報,今天g市晴,a市卻是下雨的。
夜安靜的可怕。
因為許願的一時語塞,預想中帶著火-藥味的場麵並沒有發生。
安靜坐在樓梯台階上的她,反而乖巧又無害,像個受了欺負、滿腹委屈,也隻會靜靜凝望人的洋娃娃。
林季延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穿越黑暗,邁上台階,最後在她麵前停下。
他微微彎月要,像往昔那樣,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等得不耐煩了吧?」他的聲音裡聽不出絲毫被抓包的尷尬,麵上甚至帶著清風朗月的微笑,「抱歉,飛機晚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