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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山裡的大雨天,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
步淺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眼神不住的往外看著，她身上的藍白校服微微潮濕著,在這樣的雨天裡,她冷到筆都有點攥不住。
台上的老師往下掃了一圈,在掃到走神的步淺後，眉頭一皺，下一秒,丟了個粉筆頭過去。
「今天雖然是周五，但現在還沒放學呢,有的人別那麼著急。」
老師一手拿著書，另一隻手又捏了根粉筆,她站在黑板前，說教道：「你們這些人,拚家世拚父母拚不過外麵的學生,要是再不好好學習，你們這輩子就完了。」
類似的說教，已經成了老師的口頭禪。
班裡其他學生們對此都沒多大反應，他們躲在用壘起來的屏障裡，偷偷的倒計時著放學的時間。
倒是步淺聽進去了。
她的書桌很整齊，沒壘出遮擋視線的書堆。
這裡可以寄宿，隻是其他人周五放學都會回趟家，隻有她，周五了也不回去。
天黑走山路，是件很危險的事。
「路上你要是走不動了，我能背著你走。」
雨下的更急了。
白著臉的步淺還有想來拉扯步淺的班長，都看見了幾步遠外的男生，男生的個子很高，身上也穿了件校服。
又過半個小時,放學的鈴聲準時打起,剛才藏在書堆後麵的學生們,瞬間站起來,拎上早就收拾好的書包，往門外竄著。
步淺在班裡也聽說過誰誰誰又早戀了，誰誰誰在一塊被發現了，倆人都退學回去結婚了。
「我不回去。」
她在班裡的人緣不是很好，跟別人沒說過什麼話，至於人緣很好的班長，她從來沒想過接觸。
「步淺，你還不走嗎？」
他不止穿衣服好看，臉也好看。
班長：「……」
想到媽媽，步淺的眉眼間就浮了一抹鬱色。
看著麵前還在纏著她的班長，步淺放冷了語調：「我不回去，你要走就自己走，提醒你一聲，現在天黑的快，你再不走，半路上天就得黑。」
同樣的藍白校服，穿在班長身上醜兮兮的，但穿在男生身上，卻好看的讓人挪不開眼。
步淺坐在位子上，沒有起身。
「為什麼不回去啊？這種天，你還指望著你家長來給你送生活費嗎？我帶的有傘，還能給你擋雨。」
她前腳剛走，班長後腳就追了過來。
拉扯間，門口掃把墜地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見她拒絕，班長還沒死心。
山裡的女孩兒，讀書是唯一的出路。
坐在第二排的班長，在裝好了書包後，對著步淺笑了下：「我們一起出去吧。」
山裡十四五歲的孩子，不上學的都已經嫁娶了。
他背上書包，跨過幾個椅子，走到步淺麵前：「咱們倆的家，離得挺近的，回去剛好能結伴。」
班長對她的話渾然不在意，他伸手，想像其他男孩兒故意捏女同學的臉一樣，來捏捏步淺的臉：「你天天這麼學，還真指望考上高中，以後從這兒走出去啊？」
步淺看看班長，搖搖頭。
「步淺，你怎麼這麼沒意思啊。」
班長見楚厭站著不動，方胖臉上的表情裡隱隱帶了一絲忌憚：「楚厭，你，你看著我們乾什麼？」
步淺聽後座的女生議論過他，在他們這個破舊的小學校裡，學生們也是能辨美醜的，在女同學的議論聲中，步淺知道這個男生叫什麼。
「別做夢了，學費生活費，你能撐多久？咱們兩家離的近，我早就跟我家裡說過你，你爸也想把你嫁出去。」
他叫楚厭，是全校女生公認的最好看的男生。
班長的話越來越讓步淺覺得惡心，她站起身來，直接繞過了班長，大步往外走。
「你爸說了，十塊錢，就能把你給帶回去……」
自打上了初中，步淺還一次家都沒回過。
山裡的土路沾上雨水,又滑又難走，來給她送生活費的媽媽，還不知道能不能來。
楚厭聽見他的聲音，瞥他一眼，冷冷道：「滾。」
她媽媽拉著她的手，跟她說過，她要離開這裡，要堂堂正正的離開這裡，就得好好讀書。
她聽過，但從不不碰早戀這種事。
步淺記下了媽媽的話。
幾步遠外的楚厭，彎月要把地上的掃把撿起來，他目光掃過這邊，最後停留到了步淺身上。
班長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還稍微壓低了聲音，他一雙略微上挑的三角眼，帶著不加掩飾的直白曖昧。
班長還真滾了。
他走的時候，別說顧不得拉扯步淺了，他小腿看著都抖了抖。
班長一走，步淺也終於鬆了口氣，她沖著路過的楚厭，揚起一個笑來：「楚厭同學，謝謝你。」
楚厭抿了抿唇，沒說話，隻拿著掃把回了教室。
他剛走到教室門口，步淺又追了上來。
「這個給你。」
步淺把口袋裡的一顆糖遞給他，是很廉價的一種水果硬糖：「老師給了我兩顆，我們一人一顆。」
步淺說的老師，就是拿粉筆砸她的那個老師。
那個老師在班裡很不受學生待見，她嚴厲毒舌愛說教，對學生的成績抓的很緊，就連私底下學生碰見她，她也是冷著張臉，不給學生好臉色。
但步淺一點都不討厭她。
步淺知道，她是個好老師。
「好啦，你回教室吧。我去學校門口看看，再見。」
步淺把糖塞給楚厭後，自己揮揮手，往學校門口走了過去。雖然媽媽有可能來不了，但她還是想去看看。
走廊外的雨又密又急。
步淺沒有傘，隻快步跑進了雨裡，朝著門口飛奔跑去。
身後的楚厭靠著教室門框，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雨裡，他攥緊了手裡還殘存著一點體溫的糖果。
半晌，他把糖果放回到校服口袋裡。
周六周日還留在學校的人，不多。
學校食堂也還開門，但做的飯很少，不但少，還有點貴。
步淺昨天晚上沒等到媽媽過來，她身上沒錢也沒吃的，隻能乾捱著，好在這樣挨餓的經歷她不是頭一回了，所以哪怕餓著肚子，也不覺得有多受不了。
食堂裡能免費給灌白開水。
步淺拿著杯子去接了好幾次的熱水，在喝了一肚子水後，她出了校門，到外頭去找找零時工。
由於要出校，所以步淺沒穿校服，隻穿了件媽媽給她織的薄毛衣，外加一條洗的發白的褲子。
她把長長的頭發紮起來，紮成了個丸子頭，遠遠看去，漂亮的不像是大山裡的女孩兒。
在外頭晃了一大圈。
步淺沒找到活兒，隻能往小路上走去。
小路兩邊會有一些野菊花或者一些在他們看來是野草，但會有人來收的野草藥。
她準備弄一點回去，曬乾了好賣掉。
從白天弄到傍晚，下過雨的小路還泥濘著，步淺蹲在路邊，一張白皙的臉蛋透著緋意，她累的不行。
又乾了一會兒。
步淺聞到了香味兒，還是肉香。
她循著香味找過去，在一顆歪脖子樹底下，看見了熟悉的男生，男生靠著樹，生了堆火，在烤吃的。
步淺看看吃的，又看看男生，她不想打擾對方，於是轉身準備走。
但坐在樹下的男生叫住了她。
「步淺，過來。」
步淺：「……」
步淺遲疑了下，還是走了過去。
樹底下鋪了點乾草，楚厭團了團乾草，分到旁邊，又脫了外套鋪到乾草上，他淡淡道：「坐。」
步淺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