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藍色陰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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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洄對外公的生日宴不抱興趣,而且他很挑食,對那些精致但無趣的食物也沒有期待。

他更希望像自己小時候一樣,一家人圍坐在餐桌邊,桌上擺著個大的老式奶油蛋糕,還有陳媽做的豐盛大餐。

但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後來他們幾乎不在家過生日,在這種本該溫馨的場合,蘇洄總是要被迫見許多與他無關的人。

外公季泰履事事求精,極度嚴謹,無法容忍任何錯誤,更是將他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的臉麵視如珍寶,高過一切。

即便是母親,當初繞過外公和父親戀愛、結婚,也險些被他趕出家門,並且說出「不離開他,這輩子不要回來」的狠話。

或許這狠話太像賭咒,沒等母親離開,父親蘇晉就遭遇車禍,離開人世。像還債一樣,將季亞楠還給了季家。

季泰履並不為蘇洄父親的離去而惋惜,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蘇洄改姓,跟著他姓。認為蘇晉早早離開,不必在他的外孫身上留下什麼痕跡。

在季亞楠的堅持下,這一要求沒有實現。這是母親少有的堅持,就像當初她執意要把「亞男」改成「亞楠」。

蘇洄時常聽外婆說,母親長大後對原本的名字有很大意見,她認為自己不亞於任何一個男性。兩人爭執不下,吵過好幾次架,最後在外婆的調解下,兩人各退一步,隻換了一個字。

這些往事令蘇洄無比好奇,當初在姓名與愛情上都頗為叛逆的母親,到底是怎麼變成如今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他吧。

因為驕傲的母親有了個患精神病的孩子。

「我給你挑了一套衣服,放你房間了,你就穿這套來,不要穿別的,記住了嗎?然後禮物我也給你準備好了,見到你外公之後就送給他。」

蘇洄聽著電話裡母親的聲音,沒有打斷,哪怕他心裡認為生日禮物由他人準備是很無禮的事。

他知道母親不信任自己,沒多少人信任自己。

就連他喜歡的陳媽,都不能百分百相信他說的「我真的吃過藥了」,還是會報以懷疑的態度,再問一次。

「對了,五點鍾我的發型師會到家裡去給你理發,你現在頭發太長了,不像樣子,剪了清爽些。」

「好的。」蘇洄平靜道。

躁狂的興奮中和著家人給予的沮喪,蘇洄從花園,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是他每每逃避的必經之路,像喪家犬鑽離門洞的過程。

推開玻璃移門之前,他就看到了那套掛在白色立式衣架的衣服,白襯衣和黑色長褲,配了一雙昂貴皮鞋。

他赤足站在衣架前,遵照母親的要求將衣服一件件換上。

門外的傭人不停地敲著門,說發型師來了,請他出去。蘇洄有些煩躁,扣扣子的手使了些力氣,最終扯斷了月匈前第二顆紐扣。

蘇洄還是這樣出去了。

麵對發型師,他友好地笑著,任由對方擺弄他的臉和頭發,像櫥窗裡的人形模特。所有的誇獎都顯得沒有靈魂,蘇洄隻想快點結束。

剛剪完,陳媽走了過來,她手裡拿著蘇洄的藥品,用稍大的聲音抵抗著吹風機的噪聲,「小少爺,小姐讓我數藥片的量,我看好像和上午一樣,你是不是忘了吃了……」

蘇洄的記憶與正常人不同,他時常會因為病情,像跳幀一樣丟失一些生活片段,所以家裡每一個人都對他的話持懷疑態度。

但他很固執地說吃過,陳媽有些尷尬,隻能重復說藥片數量沒變,說他媽媽一再囑咐,平時吃藥可以錯可以少,今天絕不可以。

不吃藥蘇洄好似就出不了門,他正好不想去,也不想對陳媽發脾氣,於是孩子似的走進花園,四處尋找澆水壺,打算照顧自己的花花草草。

但陳媽卻誤解了,以為他又要找繩子,嚇得立刻給季亞楠打電話。

母親很快改變主意,在去酒店前先回了家,強迫蘇洄吃下了那兩片藥,當著來不及逃走的發型師麵前,用一些難堪但有效的方式。

坐在車的後座,蘇洄側著頭,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的車流,腦子裡冒出打開車門跳出去的念頭,但他打不開。

「你拿了禮物吧?那是我托朋友從名匠手裡花大價錢買來的浮龍硯,聽說還是過去的貢品,你外公應該能瞧得上。他喜歡寫書法,也用得著。」

蘇洄沒回頭,想到那個沉重的禮盒,又想到自己過去手工做的禮物,花了整整一個月,外公倒也沒有直接說不喜歡,這不符合他的教養。但蘇洄看得出來,他直接放到了櫃子裡,連帶著包裝一起,並沒有拿出來展示過。

相比起一方價值連城的硯台,他做的東西的確廉價。

下車時,蘇洄明顯感覺頭暈。他站在原地緩了緩,再走到酒店電梯的時候,被母親輕聲責備。

「都在等你,動作快一點。」

「媽,我不太舒服。」蘇洄走到她身邊。

「哪裡不舒服?」季亞楠關心地看向他,卻發現蘇洄的領口敞著,「衣服怎麼不好好穿呀。」

她上手去整理,才發現紐扣都不見,有些不高興,「扣子呢?」

一股生理性的反胃湧上來,蘇洄忍住,「我有點……想吐。」

「你真是不聽話,穿件衣服都能把扣子拽掉。」季亞楠隻好將他背後的衣擺往下拽了拽,領口這才上去些。

電梯到了,她抓住蘇洄的手,「一會兒喝點茶壓一下吧,是不是又偷偷吃什麼不該吃的了?我都說了無數次了,在外麵的時候不許亂吃東西……」

迎麵她們瞧見客人,正在走廊打電話,見到季亞楠笑著打了招呼,她便收了聲,露出笑容,也停止了對蘇洄的囑咐。

她們定了最大的包間,兩個套房的麵積,裡麵各項娛樂一應俱全。

吃飯的圓桌中心擺著一盆紫色蝴蝶蘭,已經有一些賓客入座。季亞楠一進去,裡頭的熟人便笑著快步走來,同他們母子二人說話。

一個不太熟的阿姨朝蘇洄走來,很親昵地擁住他。她身上名貴的濃香水刺激到蘇洄的呼吸道,紫羅蘭與鳶尾,濃鬱的脂粉氣竄湧。

好想吐。

蘇洄忍耐著不適,被季亞楠領到外公身邊坐下,如同提交作業般將硯台給了他。

假手他人的羞恥感令蘇洄如坐針氈。

周遭的一班老領導一一傳看了那硯台,各個對蘇洄露出大拇指,極盡誇贊。蘇洄沒接茬,垂眼坐著。

「小洄還有兩年就畢業了吧,到時候是打算去央行還是……」

蘇洄說還沒有想,季泰履笑了笑,「他小孩子心性,不成氣候,比不上你家孫子,這麼快就在外交部乾出了一番事業,年少有為。」

幾人開始了相互的吹捧,場麵再熟悉不過。暈眩的反應增加,他用手撐著座椅,喝了好幾口茶都沒能壓下去反胃與惡心,明明沒吃什麼,卻很想吐。

不遠處,外婆從一旁那些太太們的談天中脫身,朝蘇洄走來,溫柔地把蘇洄攬到懷裡,「我們小洄怎麼又瘦了?多吃一點呀。」

看到外婆,蘇洄心情好了一些,「外婆,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你誇我不就是誇你自己,這是你給我挑的。」外婆神色溫柔。

她是文藝協會的會長,之前舉辦了很多重要的文學活動,現在退休,也時常遊歷各國,不常在家。

但隻要她在,蘇洄就很有安全感。外婆和所有人都不一樣,能理解他。

蘇洄孩子一樣笑了,沒成想身旁的外公卻嚴肅道,「蘇洄,坐好。」

蘇洄隻好從外婆懷裡出來,坐直坐正。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多和叔叔伯伯學學,長這麼大還像個孩子,一點也不沉穩。」

他的表情太過嚴肅,連身邊人都忍不住出來打圓場,「小蘇還小呢,這才多大啊,而且季老你就這麼一個孫子,一定是前途無量的。」

「是啊,到時候還不是官運亨通!」

「那以後還得小蘇關照咱們了。」

不多時,門外走進來另一人,蘇洄抬眼看過去,是徐治。

上一次見到這個繼父還是一個月前,聽母親說他被指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外派任務,回來大概率就是晉升。

看他春風得意的樣子,恐怕已經收到晉升的消息了。

「小徐來了。」

聽到客人出聲,季泰履抬了抬眼,略微點頭。徐治脫了外衣,開口便是幾句抱歉,又以茶代酒賠禮道歉,一如既往地周到圓滑。

見他來了,季亞楠也笑著走過來。盡管她保養得極好,又生來貌美,但歲月依舊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痕跡,尤其是站在這個小她八歲的伴侶麵前,便更明顯。

這種不般配在早期不是沒有人反對,季泰履就是第一個。但徐治不簡單,當初還是小小一個科員的他,竟然可以以一己之力說服季泰履,同意他和季亞楠在一起。

蘇洄的眼睛望著徐治虛假的笑容,心中想,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沒有獲得這樣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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