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1 / 2)
窗外傳來一聲聲蟲鳴,晚風溫柔遊盪。
新婚喜房,燭是紅的,新娘子身上的嫁衣也是紅的。
滿屋子化不開的洋洋喜氣。
裴宣急得手足無措,接連的詢問得不到一字回應,嗓音慢慢慢慢地放得極低。
「娘子?」
聲是顫的,唯恐驚了眼前明月,心上愛人,
崔緹恍然初醒,眸子低垂,呆呆瞧著裴宣貨真價實的女兒身,如何都不敢想『夫君是女郎』的故事會真實發生在她身邊。
她茫茫然伸出手。
裴宣反應迅速,側身避開,內裡敞開的衣衫因她的避讓掀起輕輕柔柔的風,以至於落入崔緹眼中的雪肌玉膚愈發顯眼。
可笑活了兩輩子,崔緹連自個的身子都沒瞧過,先瞧了西京第一美郎君的。
郎君不是郎君,是女郎。
她渾渾噩噩站在那,臉上難辨悲歡。
裴宣再聰明也不會想到『瞎子開靈眼』,她小心道:「娘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
崔緹不敢看她,聲音低弱:「我膝蓋疼。」
「撞著了?我去給你拿藥,娘子,你站在這不要動,我很快回來。」
她認真囑咐的樣子沒有人會不喜歡,崔緹軟聲應下。
裴宣轉身去拿藥箱。
她走了,崔緹才敢抬頭凝望她的背影。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說的便是裴家子。
她一直認為裴宣太過細心、貼心,回想前世常不禁感嘆世上竟有這般奇男子,如今倒是破了案。
不是男子,是女子。
是心懷良善,誌向高遠的女子。
白內衫,紅喜袍,烏黑長發,淋漓清水的半圓弧,這是崔緹第一次親眼得見女子溫軟的形象。
「娘子,我回來了。」
裴宣打開藥箱,挑挑揀揀從裡麵找出治療磕傷的藥瓶,白色的小藥瓶放在手邊,她轉身係好衣帶。
等崔緹再見,她的細月要被衣帶勾勒出,遮得嚴嚴實實,反而教人忘不掉初見的情形。
「娘子……」她握著小藥瓶蹲下身來:「我來幫你上藥。」
崔緹指了指左邊膝蓋。
她還沒看夠裴宣。
她害怕這是一場夢,害怕上蒼隻許她看一晚。
娶回來的娘子一副懶得自己動手的嬌態,裴宣笑著挽好袖口,湊近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挽起褲腿。
崔緹很瘦,細骨伶仃的,小腿沒多少肉,衣褲卷到膝蓋上方,白嫩的肌膚留著淡淡青紫。
藥膏塗抹上去崔緹猝不及防淺哼一聲,繼而紅了臉,手指抓著衣角,不敢看裴宣的臉。
「疼就喊出來,別忍著,我輕點。」
指尖微熱,刻意忽視好友總在她耳邊念叨的葷言葷語,沉下心來好生上藥。
崔緹咬著唇不說話,直到藥塗抹好,耳尖的紅潤還沒消下去。
「眼睛真的沒事了嗎?」
「嗯,沒事了。」
裴宣半信半疑,到底還是擔憂的:「明日喊大夫來給你看看。」
「不用了!」崔緹低著頭:「不用了,治不好的,這是從娘胎帶來的,根本無藥可救。」
「……」
後悔提起她的傷心事,裴宣內疚地偷看她,想親近,又知今晚特殊不便親近,她在房間繞了一圈,回來時手上捧著一卷書:「阿崔,我來教你識字認字如何?」
「好。」
「你先坐著。」
裴宣扶她在床沿坐好,回頭挪近燭火,挨著她坐下:「讀書識字最重毅力,在我看來天賦在毅力麵前也要靠邊站,等你熟悉了,這些字也會認識你的,它們會在你腦海安居,陪你解悶,哄你開心,誰也奪不走。」
能考中狀元的在文學一道或多或少都會比常人多一些敏銳的感知和專注,崔緹見著她臉上的興奮和喜悅,眉眼彎彎:「我會好好學的。」
起頭她不曾沮喪放棄,裴宣笑得更舒心。
她為新婚夜找到事情做感到一絲絲的成就感。
總算有話可說了。
崔緹記得,裴宣教給她的第一個字,是愛。
愛是充滿力量的字眼,是崔緹可望不可即的美好。
裴宣拿出早早備好的刻字木板帶著她的手去扌莫:「扌莫到沒有?我來帶你描摩?」
她故意等了幾息,沒見著崔緹麵露不滿,當即握著她的手指寫寫畫畫。
崔緹的心還是亂的,卻不影響她嗅到這人身上淡淡的桂花香。
她早就學會『愛』怎麼寫了,她還知道,裴宣教給她的第二個字,是緹。
緹,橘紅色,太陽是橘紅色,火焰是橘紅色,她說起初為自己起名的人不見得不愛她。
不愛她,不會給她一個色彩絢麗的名。
缺什麼補什麼,崔緹是瞎子,看不見顏色,看不見萬物,但她的名是美的。
她教給她的第三個字,是光。
行光的光。
「學會了嗎?」
「學會了。」
這次換裴宣發愣,她訝異自家娘子學文之快,柔聲道:「那你寫給我看?」
崔緹不想在冷冰冰沒有熱乎氣的木板寫,沉吟一二,拿過夫君的手,在她掌心寫。
柔軟的指腹勾在掌心脈絡,癢癢的,像是心都被她勾動。裴宣眼睛離不開她,看她低眉噙笑的溫柔,看她寫字時的認真模樣。
「愛。」
小小地在今科狀元手掌心秀了一把,崔緹麵色含羞:「寫好了,寫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