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卻多情（2 / 2）
每次都是這樣。
每次。
宮雀越不生氣，巴雪反而越生氣。
「崇虛宮雀，你給我聽著。」巴雪惱道，「少在這裡裝好人。你讓你嫂子出言諷刺我，難道不是因為她大著肚子，可以口無遮攔，為所欲為？但你玩這些心機有什麼用？你可知道，王上以前如何評價神族女子？『寡淡。』可我這才離開了奈落多久，昭華姬便把王上拐跑了！你說說，他跟你在一起，是有多無聊？除了崇虛氏那點僅剩的光環，你還有哪一點配得上王上？時人皆道：『女人貌美如花，男人賺錢養家。』你若真嫁了王上，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叫『男人負責貌美如花、風情萬種、賺錢養家、文通武達、雄才大略、征戰天下，女人負責生孩子和呼吸』！可是，生孩子，哪個女人不會啊？你隻扌莫著良心說說，你配得上王上嗎？！」
巴雪的暴脾氣，大家都是知道的。
她當眾發作，也不是一次兩次。
但當著這麼多人，對另一個王後候選人如此刻薄，還是有些刺激。
空氣裡，突然死一般地安靜。
宮雀依然沒有生氣，隻無奈地笑了一下，道：「你說得對。本宮……確實配不上王上。王上的一切都太好了，他配本宮，是綽綽有餘的……可是，本宮真的沒讓嫂子說那些話……」
巴雪早受夠了她這不爭氣的樣子，怒道：「那你便識趣點，早點退出！別一邊說著配不上他，一邊裝可憐，賴在他身邊不走！」
紫修本來對她們的戰爭睜眼閉眼，但見巴雪如此放肆，也有些看不過去。他正想上前製止，卻見一道淡金色的身影閃過，搶先一步，擋在了宮雀麵前：
「極影王姬大概有所誤解。我雖欽佩魔尊有治世之能，曠古之才，但與他連朋友都算不上。」
方才在門外，巴雪隻看見了尚煙的輪廓、輕飄飄的雲袍一角，便心癢難耐，想見見尚煙，和尚煙比一比。
因為，巴雪一直欣賞不來神仙女子的美。她和紫修想法一樣，覺得「仙」不過是「寡淡」的遮羞布。上界女子，淡淡的五官，嚼蠟般的氣質，扁平的身材，再穿一件淡色的衣服，說話端著點，便美其名曰「脫俗」，其實驚艷五官、火辣身材、完美骨相，一樣都沒有。
但這一刻，終於看清傳說中昭華姬的模樣，她的審美被徹底顛覆了。
眼前的女子，裙袍似煙，黑發如瀑，身上每一根線條，都優美無比；每一寸肌膚，都白皙透粉。連脖頸、鎖骨的形狀，都像造物主親自捏出來的。而她的臉龐更無法用道理解說，為何能美貌動人至此，隻似藝術家一生隻一次的靈感最巔峰時繪製出來的，不可復製，不可再生。她眉心那一點昭華金花印，更是藝術家繪畫收尾時，畫龍點睛的一筆。因此上，一切都太過完美，以至於稍微改動一分一毫，都會破壞這一份完美。
極影巴雪看得目瞪口呆，好想罵髒話。
他娘的！這女人太她娘的好看了！
巴雪用貝齒咬了咬紅唇，換了個更能顯腿長的站姿，單手叉月要，目光冷艷：「你便是昭華姬，葉尚煙？」
「不錯。」
「隻曉昭華多麗色，不覺世事久淒寥。」巴雪紅唇微揚，笑了起來，「昭華氏出絕世美人，竟是真的。難怪我弟弟那麼喜歡你。」
「途聞奈落山茶傲，卻見巴娘媚眼嬌。」尚煙回以微微一笑，優雅頷首道，「極影王姬才是傾國麗色，儀態萬方。」
不僅是巴雪，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尚煙答得極快，幾乎脫口而出，將閃閃君原本贊美昭華氏美女的詩，工整地接成了贊美巴雪的詩。若不是詩句以將巴雪的紅眸比作她頭上的紅山茶，沒人會想到，此二句是尚煙臨時想出來的。
一時間，人們小聲議論道：
「昭華姬，才女啊。」
「麵對極影王姬也不露怯，不愧是黑帝之女。」
「上神女子，當真氣度不凡。」
紫修抱著胳膊，在一旁聽著，淺淺笑了一下。
孔雀偷瞄一眼紫修，抹了一把汗——王上這是在做什麼，往日別人誇他，他都麵無表情地阻止了，怎麼別人誇昭華姬，他這麼高興？
「多謝昭華姬盛贊。」巴雪橫掃宮雀一眼，一雙紅眸魅力四射，又充滿侵略性，「崇虛宮雀，你可否感到自慚形穢？希望你弄清楚自己的斤兩，擺正自己的位置，想想你那搖搖欲墜的氏族，整個都要靠東皇氏扶貧。你如此糾纏王上，會拉跨整個月魔聯盟國，你明白？」
方才，巴雪對尚煙態度還不錯，甚至有點討好的意味，尚煙本以為是由於沙翳的緣故。
現在她懂了，還有更重要的原因。
因為，上次去魔祖陵，紫修帶的人是宮雀。他又把那個瘋魔聖器「太乙魔碑」弄到手了，可能接下來不需要借助極影氏之力，也有辦法一統魔界。
這意味著，王後之爭的贏家，更可能是宮雀。
巴雪如此自命不凡，卻當眾給宮雀難堪，也足以說明她落了下風。
而她知道，不管尚煙在神界地位有多高，至多成為紫修的側室，對她來說，毫無威脅。倘若尚煙不嫁紫修，嫁給沙翳，對極影氏更是受益無窮。所以，她才想拉攏尚煙。
但是，尚煙出麵救宮雀，也並非單純憐惜宮雀。隻因她知道，比起紫修娶巴雪，天帝肯定更希望他娶宮雀——現在紫修有了太乙魔碑，再有極影氏全力相助，那還得了？
隻要紫修不強到威脅到神界，她也不用聯姻了。
所以，哪怕會得罪巴雪，她也不得不站出來。
她將宮雀護得更好了些，抬眸望向巴雪，道：「誰是否配得上誰這種問題，本人才最有資格發言，不是麼？」
一句話，擺明了立場。
無異於潑了巴雪一桶冷水。
一瞬間，巴雪那嫵媚婀娜的眉梢間，透露出了殺意：「昭華姬，確定本人才最有資格？」
實際上是在問：「你確定要站宮雀那邊？你確定要跟我對著乾？你確定不怕死？」
尚煙淡淡笑著：「不錯。我確定。」
紫修看著尚煙，也笑了一下，意味深長。
「好。」巴雪雖笑著，瞳仁慢慢變成了血紅色，「你可千萬別後悔。」
這時，忽然有人高亢地喊道：「煙！煙！煙！」
隻見沙翳攜昭華絮飛奔而來，一臉驚恐地看著她：「我都聽說了！你真的鎮壓了二十七萬魔族！！」
「是啊。」尚煙尷尬道，看看巴雪，再看看沙翳，又看見一臉哭喪的昭華絮，一時不知該先顧哪邊。
但是，沙翳再一次抓住了尚煙的手：「該死，我竟記成了十七萬！我對不起你，這可是對我女神最大的褻瀆！」
尚煙突然想起一件事。
沙翳不僅是嗜血的修羅，老家還在全魔界女子最彪悍的玄州境內。加上有那麼強勢的姐姐和母親，所以，她原意讓昭華絮搬出這個數字嚇唬他，搞不好，是弄巧成拙了……
果然，沙翳接著激動道：「猶記當年，金戈鐵馬，氣吞天下，戰場埋萬骨！我的煙出現在神魔戰場上，猶如殺戮女神現世！天啊，我恨自己出生太晚，沒能看見那極致輝煌的一幕！」
尚煙深吸一口氣，猛地抽出手來，道：「沒、沒有。我其實也沒那麼厲害，隻是鎮壓，又沒殺……」
「哦，我謙虛的女神！」沙翳感動得熱淚盈眶，「我知道，你和王上在魔祖陵外舌口勿過了！但沒關係，我的女神！女戰神！我不在乎！此生，我非你不娶……」
巴雪瞳孔地震。
宮雀微微睜大眼。
全場更安靜了。
尚煙驚愕地看了一眼紫修，用嘴型無聲道：「你說的？你說的？！！」
紫修也一臉詫異。
尚煙還沒來得及表達崩潰之情，隻聽見「砰」的一聲，沙翳整個龐大的身軀飛了出去，撞在宮殿柱子上，將大理石柱都撞出了裂縫。
然後，又有「咻咻咻」聲響起，鎏金扇飛出，把他的臉重重打偏過去，又「咻咻咻」飛回來。
沒人看清楚他是怎麼飛出去的。
隻有尚煙看到了，巴雪是用腿踢的。但速度太快，快到裙擺動了一下，也迅速歸位了。
尚煙驚呆了。
好恐怖的速度！
和紫修差不多？
「沒出息的玩意兒！」巴雪接住扇子，「人家根本看不上你，你倒貼什麼？！跟我走！」
「啊，女王姐姐，弟弟錯了！你的沙翳弟弟錯了！」沙翳捂著被抽出血的臉，屁滾尿流地跟了出去。
現在尚煙知道了，為何沙翳如此暴力，又有如此嚴重受虐狂傾向。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她好不容易才澄清和紫修的關係，現在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他們舌口勿過。
她僅剩的冷靜，也快分崩離析了。
她大步走向院外，經過紫修身邊時，輕聲道：「出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