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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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慕廣寒真正意識到,那暈眩不是因為他蹲太久,而是「心病」導致的頻繁吐血時,已經太遲了。

翻湧的腥甜,一陣又一陣湧上喉頭。

天旋地轉中,有聲音叫他,隨即一雙手將他攔月要抱起。他一會兒覺得自己是個死沉死沉的麻袋,一會兒又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隻舞台上的破爛人偶,因為壞掉了,四肢一晃一晃的。

人偶被西涼王扛起來,但即使到了西涼,依舊不服。

於是每日給西涼王使絆子。

鬥嘴、逃跑,雞飛狗跳。

「哈……哈哈哈,」他在夢裡忍不住笑起來,「咳……咳咳……」

烏城客棧。

客房本是剛新修的,一大片竹題陳設,雕窗屏風一應俱全、乾淨雅致。此刻全被血汙弄髒了,但小二卻一句廢話也未多說。

燕止皺眉:「郎中還沒到嗎?」

小二點頭哈月要:「去請了,住得遠些,就來,馬上到!」

雖說是三更半夜,但誰讓這位兔子臉大爺有錢啊。大手一揮就給了一錠金子,保管多遠的名醫都能來!

給這麼多,如此急躁。

又不顧血汙染身,一直替那人擦拭,還將人抱了起來。

多半是心上人。

但其實,燕止抱他,隻因打仗打多了,知道失血之人要保暖。

同時,也不由低低嘆了口氣。

……過去那些年,他見過月華城主多次,次次神氣活現。今年卻是怎麼了?竟真像何常祺說的一樣,病得不輕。

可明明都冷得整個人蜷縮成那樣,竟又在那吃吃笑,不知在笑什麼。

燕止垂眸。

想起月色初上,烏城市集,他一路跟著他,想看他何時能發現自己。

結果卻是看他一路遊玩、走神、落寞、強顏歡笑。

都說月華城是北幽昆侖鏡一處不同亂世、平靜無爭的桃源仙澤。歷代城主也皆是才貌雙全、氣運過人、逍遙快活、康健順遂。

為何此人卻是多傷多病,也不似快活模樣。

……

西涼獅虎城。

今晚趙紅藥在宣蘿蕤的府邸睡。宣蘿蕤的閨房外栽滿了綠竹、屋內則滿是書卷,到處濃墨淡香,與趙紅藥那打打殺殺金碧輝煌的閨房截然不同。

宣蘿蕤喜好風雅,睡前總要研墨臨幾幅字。

「啊?你剛說什麼?」

「我說,與其辛苦遊說,燕王倒還不如遵循『舊俗』,直接將人敲暈了扛回來。」

當然,她也隻是隨口瞎說而已。

欺男霸女,一向是西涼天性。甚至兩代之前還有『搶親習俗』,年輕人看上了誰,無論男女,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打暈拖回家先生米煮成熟飯再說。

管對方願不願意呢?

能拖回家就是本事。甚至時至今日,一些偏遠城鎮都還有類似習俗。就連趙紅藥到了婚齡時,她哥也是這麼說的:「你哪天看上了誰,跟哥說,哥負責給你搶回來。」

當然,想要欺霸月華城主,卻是說笑了。

除非搶個死的回來,絕對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她這麼想著卻見宣蘿蕤發呆。「怎麼?」

「我……我突然有靈感了!」

趙紅藥:「啊?」

……

半個時辰後,趙紅藥一身香香沐浴完畢。

而她的閨蜜,從她入浴前就開始心無旁騖奮筆疾書,直到她洗完了,還在埋頭刷刷狂寫。

西涼氣候乾燥,她一邊擦晾長發,一邊湊過去:「才這一會兒,你就寫了那麼多?」

宣蘿蕤:「文思泉湧。」

「但也就隻來及寫了個大概,你瞧。」

趙紅藥湊過去瞧。

瞧。

瞧。

好家夥。

短短半個時辰,宣蘿蕤竟以西涼王「巧取豪奪、生米煮成熟飯」為開頭,編了一個完整的月華城主被搶回西涼,兩人從狗血互虐到先婚後愛,最終劫掠變合奸,隨後百般寵溺、千種溫柔,一起成就大業的故事大概!

趙紅藥一邊默默驚嘆,一邊偷偷皺眉。

怪她天生沒有什麼少女情懷,

「『初夜以後,霸道高冷淡漠無心的西涼王……跌落凡塵,性格大變???」

「每日望向城主眼神溫柔如水,時刻抱抱、到處貼貼,各類甜言蜜語無師自通信手拈來,見他與別人笑醋成酸魚,日日想他所想、愛他所愛、煞費苦心隻為哄他一朝展顏』????」

這一字一句地讀出來,實屬自我折磨。

趙紅藥一言難盡:「別的不說。就你這寫的這人,也完全不像咱們燕王啊!」

甜寵。昵稱。滿心滿眼。肌膚接觸。

還買好吃的,興奮地抱著轉圈圈,狗狗一樣蹲偶遇,處處給月華城主撐月要。

這玩意兒哪一點點有燕王一分一毫的影子了?

更別說還狂揍月華城主前任,各種節日紀念日送東西逛街,事事商量不吵架,拚命喝醋,拚命做,三天三夜不下床……

謔。直接給冷漠無情的燕王換了個芯子。

趙紅藥:「不是我說,倘若有朝一日他真能變成你書裡這樣,哪怕隻符合一條。我立馬拿著鞭子抽趕師遠廖去獅虎集市倒立高歌,再讓我哥當街給我搶個小夫郎回家原地成婚,說到做到!」

宣蘿蕤:「……」

「我知眼下是不太像,但紅藥你有所不知。」

「一般越是無情無趣、看似無心之人,一旦墜入情網,才越是讓人目瞪口呆。這就叫物極必反,老房子著火,向來如此。」

趙紅藥冷笑一聲,不屑一顧。

這些年,她在燕王身邊,還是比別人了解他多些——那樣一個『沒有過去』卻依舊可以肆意妄為的人,你指望他在這人世間上,還能找到什麼讓他動心留戀的?

嗬,想多了。

人盡皆知,燕止是六年前在誤闖前王狩獵宴時,被意外捉的。

當時的他,失憶,混沌,渾渾噩噩。

整個人眼神迷茫,像一隻單純的獸。

按說王室不該收留這般來歷不明之人。可誰讓他一頭銀發,恰與前王所迷信的預言中「南邊銀發之人可破世代詛咒」相重合,於是王上不管群臣反對也要將他帶回宮中。

西涼文字禮儀,那獸學得飛快。

待三個月後趙紅藥再見到他時,他已是一副意氣風發、無所顧忌的樣子,和現下模樣沒有太多區別。

但正因為如此,才叫人……深覺不適。

趙紅藥也是從小性格彪悍、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她自知那驕傲厲害,是來源於父母家人一直以來栽培與全族殷切的目光。

她的身後,一直有家族作為支柱。

可倘若讓她記憶全失,又一個人流落到陌生地方,她能像燕王這般的隨遇而安,心無芥蒂,既不恐慌亦不懷疑,而像是無事發生一般,短短數月振作起來麼?

不僅如此,還自然而然融入其中,過起了日子。征戰、算計、奪權。隻向前看從不回首。

怎麼可能?

但凡是個正常人,什麼都忘了該有多不安?定會拚命找尋自己的過去,又怎會那般毫不在乎!

除非他,根本沒有心。

……才會不在乎過去,亦不懂得害怕。

從種種跡象看來,燕止以前,應該也是出身高貴,才會被培養出那般武藝、不凡氣質、信手拈來的心機與本事。

但在趙紅藥眼裡,此人本質,就是金玉其外實則「沒有心」的野生動物。

外人看來,他會笑,會交朋友,也會皺眉。

看似有野心、懂打算,各種感情一應俱全,什麼也不缺。

隻有偶爾的隻言片語,露出本質。

權勢地位、名聲毀譽、人生成敗、乃至生死,他嘴上都想要,其實全都並不真的在乎。

……

客棧,烏城名醫總算到了。

慕廣寒一邊恍恍惚惚被捉住手腕把脈,一邊又一次雲裡霧裡,墜入了一個非常糟糕的夢。

夏錦熏、傅朱贏、顧蘇枋、衛留夷……還有很多故人。

他們都死了,一個個死不瞑目的怨恨臉。隨即他低下頭,看到自己滿手黏膩滾燙的鮮血。

他尖叫了,但又好像沒有。

因為不是第一次做到這種夢,年輕時曾有很多年,都被噩夢纏身。經歷過一次次痛苦、哀嚎、心如刀割,如今早已經見怪不怪,隻剩下心裡冰冷,空盪盪的。

像是植物鮮嫩的芯被剝空,隻剩一具堅固軀殼。

「滾。」

那些幻象乖乖滾了,場景轉移,換成月華城無盡夜空的流月星輝之下。

習俗是,歷年歷代月華城主在臨近成年之時,都會踏出城去,到外麵進行一次「巡禮」。

短則三年五年、長則十年二十年。

每一代月華城主,都曾用雙腳走遍大夏五州,看盡人間煙火,路上會去各地神殿寺廟拜拜,也嘗嘗為各方州侯領主留下隻言片語的預言,沿途也做一些樂善好施之事,並懸壺濟世醫救一些有緣人。

歷代城主的機緣,據說都在這一段巡禮之路上。

有人交到一生摯友、遇見愛人。

有的則莫名做了生意、開起藥店。也有人出將為相、一生貢獻朝堂。還有的人閒著沒事在江湖武林闖盪。

離家,山高憑魚躍,海闊任魚飛。

因此。他那時也滿懷希望與憧憬。

他這個人,從小就很奇怪的。

縱然在月華城十幾年來的待遇都是那種「被捧得高高在上但同時遭遇嫌棄或同情」,也始終沒能就此沮喪、心如死灰。

反而不僅拚命讀書,且心中滿是燃燒火焰。

月華城,人畢竟太少了。

又都守著這一方小小天地,難免封閉了些。可「外麵」就不同了,外麵人形形色色那麼多。等他出去,遊歷天下,幫一些人、救一些人,或許就能交到不錯的朋友,也能遇到心上人常伴左右。

別的月華城主都有的東西,上天應該,多少有一點點公平吧。

可結果……

別的城主幫人救人,雖是廣結善緣、不圖回報,卻常常能遇到好報。別的城主遇到心上人,就能真心換真心、甜甜蜜蜜、至死不渝。

而他。

偏卻不知為何,有緣分能深入認識的,往往剝開皮囊偽裝後,隻有滿篇腐爛的算計欲望、背信棄義、不擇手段、弱肉強食。

他被視作獵物,不止一次。

不是為人,而是獵物。

獵物不配有真心,隻配做盤中餐。貪婪之人隻想拆骨吃肉,沒有絲毫憐憫。

人心險惡。

漸漸把他弄得……也隻能險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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