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1 / 2)
慕廣寒其實早就想過,他和燕王的最終結局,八成會鬧得不是太好看。卻也沒想到能是以這樣的方式告終。
也好。
燕王最後能這麼咬著牙死不低頭,倒也省得他為難。
任何甜言蜜語,將來都是紮心毒藥。還不如就這樣大吵一架散了,以後想起彼此最後乾的事,居然是沒臉沒皮地互拿樹杈丟對方,指不定還能會心一笑。
「層霄雨露回春,深宮草木齊芳……」
「升平早奏,韶華好,行樂何妨?」
慕廣寒哼了幾句,恍恍惚惚,晃晃悠悠,回洛州了。
月華城主走後,燕止毫不猶豫倒頭就睡,黎明立刻集結隊伍:「收拾行裝,回北幽。」
「……」
趙紅藥一夜沒睡等來這麼個命令,十分窒息:「你真就這麼放他跑了?那咱們以後怎麼辦?」
燕王策馬揚鞭,回看了一眼村落懸崖:「我不想放,那難不成飛上去追?」
趙紅藥一句話憋在喉嚨。
「其實你昨晚……是可以,更曲意逢迎一點的。」
燕止冷了臉:「我沒曲意逢迎麼?」
「……」
燕止:「行了,快走吧。」
回北幽的一路,燕王話特別少。
他以前愛笑,便是日常蓬頭垢麵畫著兔頭,唇角都常常誌得意滿地勾著。
可這回路上,全程沉默寡言冷著臉。
趙紅藥一次都沒見他笑過。
……
一天後,宣蘿蕤和師遠廖與隊伍匯合。當晚趙紅藥急不可耐逮著宣蘿蕤描述了小村落發生的一切:「燕止他怕是瘋了!」
「好容易見到麵,該談的一句沒談!以後怎麼辦?真和南越開戰又贏不了!哪有自己處境已十萬火燎,還能壓不住心氣跟人吵架的?」
宣蘿蕤歪歪頭:「嗯,可能燕止他,偶爾也有一些自己的脾氣吧。你設身替他想啊,倘若是你付出許多捧在手心的人,翻臉無情還讓你留遺言,你氣不氣?燕止應該也隻是一時被逼急了,才會口不擇言。」
趙紅藥:「一時被逼急?」
「他可是西涼燕王!他急就能把好容易得來的和談機會丟一邊嗎?一時意氣把整個西涼的未來棄之不顧,這還算什麼王上?」
「胡扯!我才不相信燕止會是那種沉溺兒女情長就做出荒唐之事的蠢人!若他真是如此,那我從此瞧不起他,以後也不可能再追隨他!」
宣蘿蕤忙擺手:「不是,不是啦,我的意思是,當時不也沒別的辦法嗎……」
「城主已是態度冷淡、寸步不讓,那燕王倘若再去糾纏不休,甜言蜜語、山盟海誓,不是隻會被看輕嗎!」
「燕王若是搖尾乞憐,也就不是燕王了。」
「你就放心吧,燕王跟城主交往那麼久,肯定應該是比咱們解他。而且便是急了、便是氣瘋,燕王也絕不會忘記任何衡量計算,絕對!」
趙紅藥:「這……」
畢竟這麼多年並肩作戰,她也多少是對燕王的有那麼一點信心。
何況一直以來,燕王確實很多時候都令常人難以理解。而他做的很多事,也往往都要等到事後、或者縱觀大局,別人才能明白其中深意。
確實,燕止不大可能真的犯蠢,意氣用事犧牲大局。
可話雖如此。
隔日路上,趙紅藥瞥見繼續在那一臉陰沉的生人勿近的燕王,又再次沒了底。
宣蘿蕤:「你就放寬心,燕王他肯定努力在想點子,讓城主回心轉意呢!你想,那城主還特意過來看一趟,心裡必也多少是有些舍不得燕王。」
趙紅藥:「話雖如此,可最後還不是各奔東西?」
而這以後天高皇帝遠的,總不能指望月華城主被燕止拿樹枝砸了一頓以後,回家莫名突然想開,上趕著來求和談吧?
……
北幽皇都,周遭是一大片山巒密林。
「怎樣,找到了嗎?」
「回稟何將軍,按照地形,必在附近無疑了!」
「好,繼續找!」
西涼平叛時,隻留了何常祺一人駐守北幽皇都。
按說北幽已下大半,皇都所在又一馬平川。哪怕隻有何常祺一人,帶手下西涼鐵騎也早該輕而易舉攻入皇都了才是。
可無奈,偏在強弩之末時,那國師又不知用了什麼逆天法術,竟生生在毫無遮掩的華都城四周弄出了一條難以跨越的黑水護城河!那黑水深不見底、日日波濤洶湧卷如黑龍,南越軍隻要靠近,皮膚沾上半點水漬就會大片潰爛,一時這黑水河竟成了新的天險,氣得何常祺天天罵街。
「這巫蠱狗雜種國師!兩軍陣前,不敢用真刀真劍分勝負,成天就知道搞怪力亂神,算什麼英雄好漢!」
「有種出來跟老子單挑,看你爺爺怎麼輸!!」
北幽國師當然不搭理他。
但何常祺也絕不可能甘心成天對著黑水河著急!
好在一兩年前燕王被刺時,他和師遠廖曾奉命前往北幽探尋真相。那次兩人雖沒找到太多線索,卻未雨綢繆,在華都城周圍的達官顯貴家中放置了好幾個西涼密探。
雖說皇都防備森嚴,幾個密探沒能順利潛入宮中。
但幾人卻給何常祺探聽來了一條信息——像黑水河這種巫蠱,因為陣法本身太大的緣故,皇都城裡很有可能放不下陣腳,得放在城外!
此刻,何常祺就正撅著屁股,在王都附近的山林裡尋找。
符陣得講風水,還算有跡可循,何常祺還特地薅了個風水先生來幫著一起找。
「將軍,找到了!」
「好,趕緊破壞……等等,慢!你們後退,謹防有詐,我一人去!」
何常祺的謹慎自有道理。
果然,隻要靠近陣法,周遭機關就被觸動一時萬箭齊發。但何常祺是什麼人,雙手飛旋長刀一力打退箭矢,然後如疾風
一般沖入陣眼,揚起砂石草皮,狠狠就將那陣法大肆破壞一番!
法陣被毀,黑水陣應是破了。
何常祺忙又帶手下登上山頂查看,果然,隻見華都城邊黑水正在極速乾涸,廣袤的草原也終於恢復了曾經綠草覆蓋、河流清白璀璨的模樣。不僅一片一馬平川的安寧之境,遠處還可見食草的牛羊。
「太好了,這樣就可以直接攻破……」
話音未落,突然之間地動山搖。
還好他身邊有棵樹,才沒摔下山去,但也整個腦袋生生撞在樹乾上。何常祺暈沉沉裡,不忘大喊:「別慌,大家都抱住樹枝山石!」
隨即,腳下轟然巨響。
整座山好像都塌了!何常祺一陣天旋地轉,隨即什麼都不知道了。
……
屋內沉暗,一點點燈光。
何常祺猛地睜開眼睛,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隨即因月要身劇痛,又摔了回去渾身發抖。
「別動。」
是燕止的聲音。
他竟也受了傷,胳膊用厚厚紗布吊著。
而他身旁,其他三位將軍也各自掛彩,好在都不是重傷。何常祺稍微放了心,啞著嗓子問:「山崩地陷,是發生了什麼?」
宣蘿蕤臉色凝重:「北幽國師變了陣法,地裂地陷改了黑水河流向。眼下,就連咱們的大營也全被黑水包圍了,情況很是危急!」
何常祺聞言有些發懵。
他不知道什麼叫做「大營被黑水包圍」。第二天清早太陽出來,他撐著重傷的身子,硬逼師遠廖架著他出去看了一眼——
西涼所選的山寨,原本是對著皇都不遠一片易守難攻的山頭。可此刻山寨之下,隻見一條黑水長河從大地盡頭的皇都周遭蜿蜒而至,支流通過平緩寬廣的平原。那原本隻纏繞皇都的黑水卷如巨龍,直直將他們的整個山城營寨也全部包其中。
而昨日看到那一片本有牛羊的盛夏山巒草原,此刻已盡數地陷東南、寸草不生。地麵上斑斕著橫豎縱生、疤痕一樣的裂紋,陽光之下像是流著鮮血,赫然紮眼而又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