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黍離:改命付忠良(1 / 2)
「娘!」
從來沒被母親這麼拉扯過,李世諺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養尊處優,居然能把自己拽到毫無還手之力。
一路跌跌撞撞地拖進內室,自認為自己也算半大孩子的李世諺自然有些掛不住麵子。委屈控訴的話還沒開口,蕭貴妃從壁龕下的立櫃底下扯出一塊軟墊。
「先跪好。」
娘——
一句話還沒說出口,蕭貴妃極冷冽的眸子殺過來,李世諺隻得乖乖照做。
這頭叫無衣端了熱水淨手,又取了絹布細細擦乾。一雙比一般女人更大,更修長有力的手取來火折子,小心翼翼護著火苗把立櫃頂上放著的兩隻香點燃。
在李世諺的注視下,打開壁龕,不知伸手按了哪處機關按鈕,嵌在牆壁上壁龕打開小小的一處暗格。李世諺跪在地上竭力張望,望見了靈位一樣的東西。
蕭貴妃是雙手捧著請出來的。
確實是個靈位。木牌上極勁厲的顏體字刻著一行小字——
先夫薛公諱驍敬君生西之蓮位。
「你既然要走了,便向你的父親拜一拜吧。」
李世諺跪在地上,睜大了眼睛,把牌位上字讀了一遍,像是沒讀懂,又讀了一遍。讀著讀著眼中愈發驚愕,他抬眸母親,嘴唇顫抖。
「娘……」
您這是什麼意思?
蕭貴妃站在一旁顫抖著閉上眼,沒說話。
「娘?我父親是……」
這話在宮裡不能說,李世諺理智尚在,把最後那幾個字咽了下去,母親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立在身側的女子原本神情皆已慟然,卻在孩子麵前始終保持著一張凝成豐碑的臉。繃緊了藏嚴實了,所有的情緒皆收入那張冰雕般的麵皮之下,雪白的裙衫襯得她如高嶺之花。
「正好你我今日皆喪服。世諺,那一年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你沒能給他服喪,今日便一並把頭磕了吧。」
李世諺跪得直直地,抬眸固執地盯著他,眼中透透亮亮有倔強的光在閃爍。
「你父親戎馬一生,為家國建立下赫赫功勛,臨到了了為朝中奸人暗害致死,其誌潔行義,我比誰都清楚,豈是癱在皇位上人都快要爛到根子裡的先帝可比?」
蕭貴妃側眸反問。
「你以為你這一身天賦異稟的為將之才是從何處襲來?你既已知自己是將門之後,知道你身上流淌著這個王朝最出類拔萃將領的血脈,你便當著你父親的麵把話說清楚。」
蕭貴妃拽起兒子的手,像是在薛將軍的靈位前宣誓一般。
「忠君愛國,守土保家,不流乾最後一滴血絕不倒下,不戰鬥到最後的勝利絕不回頭。這是你刻進你骨子裡的使命,倘使你上了戰場,這些話你得記住。」
她把兒子的手甩了下去。
「磕。」
十四歲的孩子扔在顫抖,他抬眼緊緊盯著靈位上的字,就像是試圖尋找一些微乎其微的聯係。
好像又是有的。在茫茫世間,有時前後皆無所依傍看不清方向,哪怕就是蛛絲般的聯係,在他眼中也勝過萬千救命稻草。
他驟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校武場,薛將軍打他身邊路過,一眼望見了他挽弓搭箭的模樣。
那是聯係嗎?
他質疑自己,又像說服自己,試圖在過往十四年的認知與此刻母親悲絕的神情之間找到某種平衡。
李世諺埋下頭去,如冰一般凍得枯脆女人也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