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公子世無雙(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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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裡。」宗闕推開小院的門,將馬拴在院落裡的木樁上道。

公子樾同樣牽馬過去,看著他同樣涮了馬道:「多謝。」

宗闕係好繩索,轉身關上了大門,推開了裡屋的門道:「進來吧。」

公子樾微怔,隨即笑了一下邁進了屋內,一連數月未見,這個人的說話方式總是與他人不太一樣,不太講禮節之事,說話做事乾練利索。

這是一個一進的小院,隻有一個簡單的院落,一間屋子,一邊的屋舍明顯是柴房和廚房,而另外一麵就是緊臨的牆。

屋內並無太多的陳設,打掃的卻很乾淨,公子樾跪坐在桌前,看著他用小爐燒水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他本以為是見不到人的,沒想到隻是尋來就見到了人。

原本獨自漂泊,如今處於這窄小的院落之中,看著麵前的人卻覺得心好像踏實了下來。

「我每天黃昏會去一次。」宗闕挑著爐子裡的炭,起身端來了油燈點上,照亮了因為日落而漸昏的房間。

「所以栗子是用來尋我的?」公子樾笑著問道。

「嗯。」宗闕應道,將燒到一半的茶壺提了下來,倒了一杯溫水,看著對麵靜坐的人,起身取了些茶葉,放在了杯中,水澆了進去。

熱氣裊裊,杯子放在了公子樾的麵前,讓他的眉心一跳。

水明顯不是太熱,茶葉都未舒展開來,隻有些許顏色暈染,入口必會吃到茶葉。

宗闕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看著對麵久久未動的人道:「這水之前燒開過。」

公子樾看著他麵無表情的神色,笑了一下捧起了碗盞,在他看來茶有茶道,可在對方看來,這不過是用來解渴的東西,因他是客人,所以以茶款待。

他小心避過了茶葉,將溫熱的水喝進了腹中,直接驅散了這深秋夜色中冷意,的確很解渴,碗盞放下,公子樾開口道:「樾飲水便可。」

「嗯。」宗闕應道。

「你怎知我會來?」公子樾想起他剛才的應聲,仍覺得心中雀躍。

「說好要匯合。」宗闕看著他身上的棉布衣衫道,「想吃點兒什麼?」

「若我未曾聽到或不來呢?」公子樾看著他起身的身影道。

「我會在這裡等三個月,三個月沒人來,我會離開。」宗闕走到門口穿上了鞋道,「要吃什麼?」

他的眉目一如既往的冷靜,公子樾心中思緒微沉道:「有栗子嗎?」

他有點兒想念那個味道了。

「有。」宗闕下了台階進了廚房。

豆大的燭火因為關門的風跳躍了兩下,公子樾以手護著,靜坐原地聽著廚房裡傳來的動靜。

這裡很小,隻有一處桌子,一方小爐,一個放著竹簡的架子,一張床榻,一個木製的屏風,可即便簡陋,也是處處井井有條。

公子樾摒棄了心中那抹微妙的失落感,闕這個人是冷靜理智的,若三個月他還不來,便是不想來,栗子之事已將安全之事通知到,也算是盡到人事了。

或許在很多人的心中,奴隸是不能當人看的,三個月不來,或許是沒那麼重要,可闕願等三個月,也算是認可了他這個友人。

公子樾起身走到了擺放竹簡的架子前,卷起的竹簡上刻上了字,刻的極鋒銳且有章法,他沒有擅動,目光轉到一旁排列整齊的路引上停留住了。

路引大體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隻是名字都是陌生的。

公子樾拿起一枚細看,手指摩挲,又將拓上的印泥湊在鼻端細聞,眸中略有驚訝之色。

拓上的印泥與真實的路引並無太大的區別,隻是製作的材料中隻允許官中使用的材料被替換掉了,雖味道略有不同,但呈現出來的效果一模一樣。

這是假的,卻能以假亂真。

身後的門被推開,公子樾捏著路引看著身後端著托盤的男人道:「抱歉,擅動了你的東西。」

「沒關係,吃飯了。」宗闕隨手帶上了門,將托盤放在了桌上道。

公子樾隨手放下了路引,走到了水盆邊淨手,坐在了桌前,看著麵前的食物有些訝然。

看著極為軟糯的粥水,熱氣騰騰的麵餅,卻不似王宮之中的餅一樣乾癟,反而是鼓起來的,碗中的綠菜倒是一目了然,隻是略微焦黃的塊狀物他卻不認識,開口的栗子放在一旁,各種顏色涇渭分明,倒讓人食欲有些大開。

宗闕拿起饅頭開始吃飯,公子樾手指捏上麵餅,隻覺得細軟異常,粥水中全無任何石子硌牙的感覺不說,那看著焦黃的白色塊狀物入口雖隻有鹹味,卻一咬就碎,噴香撲鼻。

「這是何物?」公子樾顧不得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

「豆腐。」宗闕抬眸道,「黃豆做的。」

「你這麵餅必是舂了許久。」公子樾從未吃過這樣細膩的麵餅,王宮之中若想做出麵餅,需要宮人舂上許久。

「磨盤磨出來的。」宗闕說道,「不費多少功夫。」

「磨盤?」公子樾有些疑惑,他從未聽過此物。

「先吃飯。」宗闕看著他眸中好奇問道。

這個時代很多東西都是沒有的,他所處的時代能有那麼多司空見慣的東西,都是前人傳承下來的,即使後來以機器替代,也少不了其中的原理,而這個時代是空白。

係統不會提供超過於一個時代太多的東西,但宿主自己製作出來的不算,即使製作出熱武器也被允準,但宗闕研究的方向偏偏沒有涉獵到那一方麵,隻能慢慢嘗試。

「好。」公子樾低頭吃飯。

這樣香甜軟糯的食物,其實是他這麼久以來吃到的最好的一頓了。

他的筷子頻頻伸動,宗闕看著他手指上細碎的傷疤傷痕,端起碗將粥一飲而盡,放下筷子剝著旁邊的栗子送進了口中。

一飯畢,碗碟之中乾乾淨淨,公子樾看著旁邊落下的滿滿當當的栗子殼,沒忍住打了個悶嗝:「失禮。」

「灶上有熱水,要不要洗澡?」宗闕收拾著碗碟起身問道。

「好。」公子樾同樣起身,跟他去了廚房,左右看著問道,「要如何沐浴?」

「浴桶在井邊,用木板蓋著,你可以搬到屋裡,井邊有桶,可以打水,灶上有熱水,自己看什麼溫度合適。」宗闕舀了熱水加了冷水清洗著碗碟。

公子樾看著他的舉動,轉身走到了井邊尋覓著,將遮蓋的木板取下,兩手提起木桶的邊緣先是提到了廊下,然後挪進了屋中。

木桶放在了一個略顯空曠的位置,公子樾輕輕舒氣,慶幸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常常騎馬,力氣倒比之前大了許多。

隻是井邊的小桶入水,公子樾提了兩下,其中要麼是沒有水,要麼是隻有淺淺的一層底。

宗闕從廚房走出,開門將髒水倒了出去,放好木盆在廚房門口看了幾眼走了過去,接過了小桶和繩索道:「我來吧。」

「多謝。」公子樾鬆開了手,站在一旁看著他扔下了小桶,繩索輕拉,似有下沉,再來上來時其中已是滿滿當當的水。

小桶中的水倒進了旁邊的木桶,宗闕倒了三桶看著站在一旁的人道:「可以提進去了。」

公子樾如今已不意外他的言語舉動了,縱使他是霖國的公子,這人也是將他如對待常人一樣對待的,也不是常人,而是……友人。

予他幫助,讓他自食其力,卻從未要過什麼報酬。

公子樾提起木桶進了屋子,將水注入其中,又來回兩三趟,再想取水時宗闕那邊提著熱水桶倒進了浴桶中道:「水溫怎麼樣?」

公子樾伸手探了探道:「剛好。」

宗闕轉身再去打了一桶熱水,放在了浴桶旁邊,往裡麵放了個葫蘆做的瓢:「覺得涼了就添。」

「好,多謝。」公子樾應道。

「衣服先穿這一身。」宗闕從床後的箱子裡找了一身衣服,又將窗邊的屏風拉了過來做了阻隔,「還有什麼需要的叫我。」

屏風不僅遮擋了視線,還將本就昏暗的光芒掩了一些,公子樾看著他轉身的背影,解開了衣帶道:「好。」

棉製的衣物一一搭在了屏風上,公子樾浸泡入熱水之中,初覺滾燙,可周圍寒意盡去,卻覺得周身都舒暢了起來。

一路奔波,縱使有叔華所贈錢幣和馬匹,初時也是要避著人的。

與闕行於林中時雖覺艱難,卻有休息的地方,有食物可食,有宿可借,可到了自己一人時,行於偏僻之處很難遇到食物,隻好在路過村莊或是城鎮時采買一些乾糧,隻是采買的數量不對,要麼是太少了不夠吃,便隻能勒緊衣帶讓自己努力睡著,要麼是買的太多了,即便天氣漸涼,剩餘的還是長了黴,讓他實在下不了口,隻能丟棄。

路遇野果也有意向,可是在見到食用後死去的動物,便連路邊的野果也不敢隨意用了。

也隻有每每入城收取親信寄來的銀錢時能在城中暫住一晚,打理自己,浣洗衣物,即便如此,也要匆匆離開城池,以免被發現蹤跡。

深秋萬物凋零,冷意漸起,即便是遇上河水飲了,也是冰冷刺骨。

幸運的是所到之處如今已找不到尋覓他蹤跡的人,倒是能讓他靜下心來覓個地方過冬。

往常在王宮中時不覺嚴冬苦寒,如今還未入冬,便已經路有餓殍,而他除了六藝與政聽學說,對生存之事仍是半知不解,那種不安是無法與他人言說的。

直到聽到了栗子。

熱水暖融,公子樾趴在桶邊看著屏風旁環繞著的光線,外麵的風吹不斷,裹挾著落葉嘩嘩作響,屏風外的人卻在細細雕琢著什麼,讓人覺得心安。

宗闕用竹簡做著路引,耳邊時不時響起屏風後撥水的聲音,他這裡沒什麼人來,倒是難得有了人氣。

刻刀下筆,將「樂」字刻在了上麵,印章拓上,隻有地名處留了空白。

夜色漸深,宗闕放好了路引,聽著其中微弱的水聲道:「別泡太久。」

水聲驟然大了些,傳出了溫潤的聲音:「好。」

宗闕一路見過有些官兵甚至百姓對那些奴隸吆三喝四,而同屋的這個人當真是與眾不同。

水聲漸大,搭在屏風上乾淨的衣服被抽了下去,衣帛擦動,用布裹著濕發的人從屏風後緩緩走了出來。

微弱的燭光中他的皮膚細膩到幾乎通透,滴滴水珠從他額前的濕發上滴落月匈口,或是沾染在麵頰之上,然後被跪坐下細細擦拭著發絲的人輕輕擦去。

即便飽經風霜,他的一舉一動也都帶著公子的閒雅,這樣的人是錦衣玉食,華屋美舍養出來的,讀的是禮儀人倫,說的是詩詞歌賦,行禮間鳳骨龍姿,但造化弄人,偏讓他經歷風霜苦難,倒懸之危。

宗闕的眸落在了他一下一下擦過的手指,其上細碎的傷痕被水泡的有些發白,也帶上了從前沒有的繭。

「你剛才在做什麼?」公子樾察他視線,不動聲色的問道。

「路引。」宗闕說道。

公子樾看向了一旁的架子,他是有猜測,卻不想他如此坦誠:「你還會製路引?」

「你之前不是發現那些是假的了嗎。」宗闕直直看著他說道。

要不然不至於對著路引看那麼久。

「此等才能勿要讓外人知曉。」公子樾不厭其煩的擦拭著發絲叮囑道。

路引是為知道各國人員動向,雖有人會仿製,有人會與官員熟識行個方便竊用一二名額,但仿製的這麼像,一定會被六國所忌憚。

「嗯。」宗闕應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樾本欲往汶都何先生門下求學,但聽聞何先生挾弟子前往了寧國。」公子樾手指微停,「如今是尋覓地方過冬,你有何打算?若是三月過了,欲前往何處?」

「沂國。」宗闕說道。

「這是為何?」公子樾問道。

沂國北上,冬日格外嚴寒。

「你會去。」宗闕看著他道,「那裡雖然冷,但安全。」

魯國南下,即便是冬日也是鬱鬱蔥蔥之景,便於過冬,王公貴族若離故國越冬,多去那處,但原世界線記錄中,公子樾為避源源不斷的追殺,反其道而行去了沂國。

公子樾眸光微怔,或許是洗了熱水澡,渾身上下暖意融融,心口處甚至有滾燙的感覺:「去找我?」

「答應你了。」宗闕起身說道。

公子樾擦拭著略乾的發尾,怔愣後唇角帶了笑意,因為答應了,所以尋遍天涯海角也要踐行諾言嗎?

他之一諾可值千金。

宗闕關上了窗戶,公子樾起身看向屏風後:「我來倒水就好。」

「明早再倒,剛泡了熱水澡,渾身毛孔打開,出去容易受涼。」宗闕轉身從櫃子裡抱住了一床被子,一床鋪在床裡,一床鋪在床外。

「毛孔?」公子樾看著他的動作疑惑道。

宗闕回眸看他:「就是身上長汗毛的地方,擦乾了頭發再睡覺。」

「若不擦乾會如何?」公子樾看著手臂上細軟的幾乎看不見的汗毛,想著他所說的毛孔。

從醫者多說穴竅,從未聽過這樣的言論。

「睡熟後濕邪入侵,輕則頭痛,重則死亡。」宗闕說道。

公子樾心中一緊,換了塊乾布繼續擦拭著,力求擦到乾的見不到一點兒濕潤。

床榻鋪好,宗闕開門出去,在馬槽裡重新添著水鋪著草料,公子樾將發絲已擦到九成乾,將乾布和衣服一應收攏起來,等待著明早清洗。

「闕,你的竹簡我能看嗎?」公子樾看著卷起的竹簡問道。

「嗯。」屋外傳來了應聲,公子樾拿起了一卷竹簡,放在了燈下展開。

開頭的竹簡上寫著風物二字。

而後刻錄上了所見之物,朱䴉,又稱朱鷺,通體雪白,頭,翅下,尾端為粉,成群紛飛,如披朝霞……

兩三根竹簡記錄一物,所見之地則記錄在了最下方。

火光不太亮,公子樾撥了兩下,看的有些慢,卻是津津有味。

叢林於他而言是危險重重,於闕而言卻是美不勝收,同樣是趕路,他所見美景刻於竹簡之上,也是印在心中了。

宗闕檢查好了門戶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燈下細讀的畫麵,墨發蜿蜒,因為主人的跪坐流淌在衣擺之上,認真的眉眼被燭火映照,手指輕壓在竹簡之上,不時因為看到什麼眉眼微彎,唇角勾起笑意。

宗闕小聲關上了門,看著還是抬頭看過來的人道:「我先睡了。」

「好像乾透了。」公子樾扌莫了一下發絲起身,將竹簡整理起來放在了架子上,看向了那唯一一張床,步有遲疑。

「你要睡外麵還是裡麵?」宗闕問道。

「裡麵。」公子樾看著他的示意,坐在了床榻上,抬腳挪到了裡麵,看著走到床邊的人,不知為何心跳快了一些。

明明以往並無這樣的症狀,可如今卻像是不甚好意思。

宗闕背對著床脫下了外袍,疊起來放在了旁邊後坐在了床上,沒有極高的衣領遮擋,頸後的奴隸印記也格外清晰的落入了公子樾的眼簾,讓他的月匈口有些沉悶:「你的奴隸身份我一時恐怕難以幫你擺脫。」

他現在無法歸國,丹書自然無從談起。

宗闕打開了被子轉眸看了他一眼,起身滅了燭火,重新回到床前躺進了被子裡道:「不著急。」

有心就好,這是他自己的事,原本也與他無關。

屋內一片黑暗不可視物,公子樾拉上被子躺下,輕輕舒了一口氣,極近的距離,能夠聽到身旁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身上放鬆,意識一時卻還沒有昏沉,公子樾聽著旁邊同樣未變得綿長的呼吸聲問道:「在未做奴隸之前你可有姓?」

「宗。」宗闕閉著眼睛開口道。

「宗闕。」公子樾默念,宗謂皇族,闕為宮闕,這個名字富貴至極,「好名字。」

他既識字,想來做奴隸之前也是飽讀詩書的。

「在下奉樾。」公子樾未問他的過去,而是交換了姓名。

「嗯。」宗闕應道,「過幾天我要去沂國,你去嗎?」

「你的栗子攤不要了?」公子樾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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