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梧高自有鳳凰棲(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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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樂說做就做,那些舊的衣服被他挑揀著,取出針線縫上了一些破舊的洞,開了襠能穿的也被他縫好後全部整理在一起放進了筐裡。

太陽西沉,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少年整理好東西進了廚房,他們的晚飯很簡單,早就做好的玉米麵餅加熱,湯是早上的,菜是中午剩下的,雖然看起來不健康,但宗闕知道在這個隻有少年忙前忙後的家裡,能吃上飯已經很不容易,而解決餐的事情當然是怎麼省事怎麼來。

飯後拌好的麥麩已經涼了下來,相樂端起狗碗,牽起小孩兒的手靠近了那瘋狂搖著尾巴的大狗。

「來,你給他餵。」相樂將狗碗遞給了宗闕。

宗闕雙手捧過,看著那被鎖鏈拽著,但瘋狂跳動著他的大狗慢慢靠近。

「汪汪……」大狗叫了兩聲,尾巴瘋狂搖動著。

「大黑,要乖一點。」相樂拽住了鎖鏈,示意那在大狗麵前十分嬌小的孩子上前,「闕寶兒別怕。」

宗闕將狗碗放了下來後退,相樂小心的鬆開了鎖鏈,大狗呼哧的沖到狗碗邊上低頭吃了起來。

它吃的很快,相樂扌莫了扌莫它的頭,看著站在一旁的小孩兒道:「闕寶兒想扌莫扌莫它嗎?」

宗闕搖了一下頭,它現在還不太聽話,在吃飯的時候靠近,如果被咬傷的話那是真正的求救無門。

「那我們慢慢來,走,我帶你去洗手。」相樂也不勉強,拉上他的小手離開了那裡。

一切收拾妥當後夜色黑了下來,宗闕坐在小板凳上,旁邊的煤油燈晃著,少年認真的編著筐子,編好的放成了一摞,大的小的,他已經編了不少。

宗闕看的認真,相樂偶爾抬頭看著安靜坐著的小孩兒問道:「闕寶兒能看的懂嗎?」

宗闕思忖了一下,點了一下頭。

「真的?那以後等你長大了我教你。」相樂看著他點頭時笑道。

他沒把小孩兒的點頭當真,隻是覺得被人陪著的感覺真好。

少年的手腳很快,等到宗闕開始困倦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幾個小的。

打水洗漱,兩個人躺在了床上熄掉了煤油燈,屋裡有片刻的漆黑,慢慢的外麵的月色透過窗簾照亮了室內,宗闕剛洗過臉困意沒有那麼深,旁邊的少年翻了翻身小聲問道:「闕寶兒,你睡著了嗎?」

「沒有。」宗闕說道。

少年似乎有些驚訝,也有些驚喜道:「睡不著嗎?」

「嗯。」宗闕應了一聲。

他知道對方可能想說說話。

「我也睡不著。」少年往枕頭上頂了些道,「我們明天要去溪邊洗衣服,那塊兒的水很淺,可以扌莫小魚,想去嗎?」

宗闕應了一聲:「嗯。」

「那我帶你去,但是不能下水知道嗎。」少年叮囑著,聽到那一聲乖巧的嗯後翻身看向了頭頂道,「黑乎乎的睡覺,闕寶兒會害怕嗎?」

「不害怕。」宗闕側頭看著少年的輪廓道。

他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就剩下自己一個人的,但最初失去一切的時候,他一個人躺在這樣的夜色中應該是害怕的。

「闕寶兒真勇敢。」相樂笑道,「我見到鎮子裡有孩子讀書,村裡也有孩子去,等闕寶兒再大一點兒,我送你去讀書好不好?」

「花錢。」宗闕說道。

「聽說好像不花錢就能上學,就是要自己買書。」相樂問道,「闕寶兒想不想去?」

宗闕回答了他:「想。」

這個時代學問是很珍貴的,想要走出這裡,有些路徑必須要走,雖然他並不是孩子,但開蒙的過程必須要有。

「到時候我送你去。」少年暢想道,「說不定闕寶兒到時候能當大官呢,說不定還能登上報紙。」

那個夏夜裡,這是少年最美的夢。

他小聲的說著話,不知道什麼時候聲音消弭,隻剩下了清淺的呼吸聲。

宗闕在被子裡輕輕動了動,翻過身看著他的輪廓。

原世界線發生在首都,其中甚至沒有少年的記錄,但他跟那裡一定是息息相關的,他的死亡跟那裡或許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隻是因為沒有絲毫的蛛絲馬跡,也無法尋覓他在原世界線中去世的原因。

不過能夠從小陪伴,也能夠杜絕一些隱患。

……

天蒙蒙亮時兩個人一起起了床,洗過臉的水澆到了菜地裡,少年背上了裝著衣服的背簍,帶上肥皂,拉上宗闕的手出了門。

他們沒有往河邊去,而是順著山路走了一段,找到了一條潺潺流著的小溪,有人在上遊打著水,順勢打著招呼,還有的也在那裡清洗著衣服。

相樂找了個位置,放下了宗闕的小板凳道:「闕寶兒別下水,別跑太遠,玩累了就坐這裡。」

「好。」宗闕坐在板凳上,揪了根旁邊的草葉撚在手上。

相樂扌莫了扌莫他的頭,蹲在溪流邊洗著衣服。

「你家這孩子倒是不哭不鬧的。」同樣洗著衣服的人跟他聊著天道。

相樂喜歡他們家這個字,一邊揉搓著衣服一邊笑道:「闕寶兒很乖。」

「我家的那個就不行了,天天吵嚷著,我都不敢帶他到這裡來。」那婦人說道。

「闕寶兒就是太安靜了,我倒希望他也能鬧一鬧。」相樂覺得自己好像在炫耀,可是忍不住。

洗衣的地方綠樹成蔭,很是清涼,人來來往往,那洗著一大盆衣服的婦人離開,又傳來了幾個孩子的歡聲笑語。

他們穿的很是簡單,皮膚也不知是曬得黑,還是沾了土,一到溪邊就往裡麵蹦:「我要扌莫魚!」

「我媽說不能下水。」

「反正回去衣服就乾了,又不會被發現。」

「扌莫到小魚可以喝魚湯。」

他們歡歡笑笑的,在看到溪邊的一大一小時湊了過來,有人怯生生的叫:「醜娃哥,你乾嘛呢?」

「洗衣服呢。」相樂說道。

有小男孩兒從溪水裡上來,湊到了宗闕旁邊打量著道:「你想看我的寶貝嗎?」

宗闕看著滿臉炫耀的小孩兒,他雖然身體小,但不是真的小孩兒:「不想。」

「不行,你得看,你肯定沒見過。」小男孩兒伸出了手,手裡是一個火柴盒,打開時裡麵有不少的小蠶正在裡麵啃食著桑葉,「怎麼樣,沒見過吧。」

「小氣鬼,隻給人看,又不讓人養。」一個小女孩兒說道。

「你家又沒有桑樹,給你養死了。」小男孩兒說道。

「闕寶兒,跟他們去玩吧。」相樂說道。

宗闕搖頭。

「哼,不跟我們玩,我們還不跟你玩呢。」小男孩兒有些生氣,捂緊了自己的火柴盒道,「走走走,去我家,我帶你們去看養的蠶,可胖了。」

一群孩子呼呼喝喝的走了,溪邊又恢復了安靜。

相樂看著安靜坐著的小孩兒問道:「你不喜歡跟小朋友一起玩嗎?」

這麼不活潑,會不會悶壞了?

宗闕搖頭,他沒辦法跟孩子有作為同齡人的交流。

「唉……好吧。」相樂第一次有些發愁。

這麼悶,萬一以後被排擠了怎麼辦?

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太安靜也有太安靜的煩惱。

一簍衣服洗好,一大一小牽著手往家裡走去,衣服重量變了,相樂即使擰的很乾,一路上衣服還是往下滴著水,也讓他們的返程稍微變慢了些。

日頭已經高升,樹蔭下不覺得,但是在空曠的田野裡明顯會覺得曬,上午上地的人陸陸續續的往回趕,閒暇的時候也是村子裡最熱鬧的時候。

「聽說林子家的親戚來了。」

「可不是,直接就奔屋裡去了。」

「好像說是要辦喪事呢。」

「人都沒找回來,辦什麼喪事,不就是讓人過去幫忙嗎。」

相樂在聽到那些言談時握緊了小孩兒的手,看著仰起頭的孩子,勉強壓住緊張的呼吸道:「我們先回去吧。」

「嗯。」宗闕看出了他在緊張,握緊了他的手指。

相樂扌莫了扌莫他的頭,帶著人回了家。

衣服一一晾在了繩上,肥皂的味道充斥著這個小院,門外有人偶爾路過的喧鬧聲。

相樂做了午飯,可吃飯的時候都有些出神,宗闕咬著自己的土豆,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可按照村人的那些話語,他所謂的舅舅十有八九是不會來的。

少年空空的筷子送到了唇邊,宗闕沉吟了一下,伸出了手道:「哥。」

相樂察覺到了手上的觸感,看著那小手一眼,轉頭看著那一臉認真的小孩兒時磕巴了一下道:「你,你叫我什麼?!」

「哥。」宗闕按住他的手,看著少年欣喜的麵孔道,「吃飯。」

「好,吃飯。」相樂這次聽清了,低頭蹭了蹭小孩兒笑道,「闕寶兒真好。」

他的樂不可支一直持續到了下午,有人來敲門,相樂懸著心開門,卻是來買籠屜的人。

對方挑選著大小付了錢,相樂收著錢小心問道:「今天不是都去到西街那邊幫忙了嗎?」

「幫什麼忙啊,菜都沒煮,靈堂都沒設,就是要錢來了。」那人說道,「棺材都沒有,就直接把衣服埋地裡算了了。」

「那他們沒要地?」相樂蹙眉問道。

「要了,跟村長那是吵的厲害。」那人看著正坐在院子裡的宗闕,壓低了聲音道,「村長本來說要地就得把孩子帶回去養,那家人不願意,說什麼孩子都給別人了,不算他們家的了。」

「那後來呢?」相樂緊張問道。

「後來就給他們了唄,主要是那撒潑打滾的鬧的太不成樣子,不過他們離得遠,也種不了,還是包給本村人了。」那人看了一眼宗闕嘆道,「沒跟著也好。」

那人嘆著離開,相樂關上門後坐在了屋簷下,看著安安靜靜看著他的小孩兒,扌莫了扌莫他的頭嘆了一口氣。

他既有點兒高興小孩兒能夠留在他家,又有點兒生氣,明明是親戚,卻連過來看上小孩兒一眼都不願意,隻圖那幾畝地。

「哥。」宗闕看著他道。

「沒事,他們不要你,我要你。」相樂抱住了他道。

從今天開始,這個小孩兒就真的是他的了。

「嗯。」宗闕應道。

原身已死,那些財產的繼承人確實是那邊的親戚,他並不想跟著那些人離開,能夠就此割裂是好事,但人如果太不講仁義,一味隻向錢看,總有多行不義之時。

夏日的太陽很烈,到了晚上時衣服都乾透了,相樂收著衣服抱了幾件,又讓宗闕拿上了幾件,兩個人一起進了屋。

衣服一件件疊好放好,這一晚少年沒有忙著編筐,而是從一個盒子裡扌莫出了一本陳舊的小人書道:「闕寶兒,哥哥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嗯。」宗闕應聲時,被他抱著坐在了懷裡時沉默了一下道,「我自己坐。」

「你坐著看不到。」相樂抱著他的月要不讓他跑,「坐在這裡我們兩個人都能看到。」

闕寶兒軟乎乎的,身上還帶著肥皂的味道,抱起來特別舒服。

宗闕掙紮不能,沉了一口氣妥協了,少年看著他被說服的樣子,歡歡喜喜的打開了小人書,在煤油燈下指著第一頁的小人道:「這個人是村長,這是他的村民,他們在討論很嚴肅的事情。」

「他們問馬能不能吃莊稼,村長說不能,然後……他們就在商討,一群人開始反對。」

宗闕看著小人書下麵的文字,發現講的完全是南轅北轍,少年明顯隻看圖,並不認識字。

「能聽懂嗎?」相樂問道。

宗闕應道:「嗯。」

「闕寶兒竟然能聽懂,真厲害!」少年誇獎道,「然後他們說要賠他們的莊稼,村長就割下了一綹頭發,在很早的時候,男人也是留長頭發穿裙子的。」

宗闕:「……嗯。」

「然後所有人都很高興。」少年在燈下講著他自己理解的故事,「這告訴我們一定要跟人和諧相處。」

宗闕抬眸看著眸中全是笑意的少年輕聲應道:「嗯。」

他雖然沒讀過書,但即使遭遇挫折,內心也是良善而柔軟的。

「好了,我們再講下一個。」相樂扌莫了扌莫他的頭道,「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這是一盒點心,然後大家輪流吃,講述自己吃到的味道……」

宗闕看著下麵的字,這個人編故事的能力也是與生俱來的。

生活很平靜,並沒有太大的波動,來往小院的人不多,大部分時間少年都在編著筐子,偶爾人來,要麼是來買東西,要麼是來換雞蛋,直到有一天少年換了一碗羊奶,奶製品也列為了宗闕的食物之一,而明明他每次都有好好清洗自己,身上還是莫名的帶了一股奶香味。

筐子大大小小的累積了很多,那一天清晨天還有些黑的時候,宗闕被穿上衣服從床上抱了起來,然後被放進了那堆疊了好多層的竹筐裡,探出頭時已經被少年吃力的背了起來。

「哥。」宗闕看著緊緊壓在少年肩膀上的繩子問道,「去哪兒?」

「今天得去鎮上,把這些東西送過去。」相樂看著其他兩個竹筐,伸手提了起來道,「你坐在裡麵別亂動。」

他肩上負著,手裡提著,宗闕蹙眉道:「我不去。」

「闕寶兒聽話,到了鎮上給你買糖糕吃。」相樂深吸了一口氣道。

原本的負重沒有這麼重的,可是小孩兒才歲,不可能丟在家裡,他每隔幾天就要去一次鎮上,也不可能一直放在別人家裡。

「我自己走。」宗闕不喜歡自己這種無力的狀態。

「你走的太慢了,我們晚上恐怕都趕不回來。」少年說道,「闕寶兒乖,坐在筐裡可舒服了。」

「我不去!」宗闕第一次使用了孩子的胡鬧,「我要待在家裡!」

有些事情無可避免,但現在他不想成為他的負累。

一個歲的孩子真的鬧騰起來還是很重的,相樂將背簍放了下來,看著第一次鬧騰的這麼厲害的小孩兒道:「去鎮上可好玩了。」

宗闕搖頭。

「別的孩子都哭著喊著要去,就你不一樣。」相樂點了一下他的鼻尖道,「那我送你去張嬸家吧,到時候給她們家送兩個雞蛋。」

「我待在家裡。」宗闕說道。

「不行,你太小了。」相樂蹙眉道。

這麼個小不點,乾什麼都容易出意外。

「可以。」宗闕知道他舍不得那兩枚雞蛋。

這個時代雞蛋比肉貴,而少年攢起來的那些都是要拿去賣掉,然後用來生活的。

「那你怎麼吃飯?」相樂看著固執的孩子有點兒頭疼。

宗闕看著竹筐,發現自己出不去後伸出了手臂。

相樂將他抱了出來,宗闕搬起了板凳走向了廚房,將板凳放在了灶旁,穩穩當當的站了上去,推開鍋蓋,從裡麵扌莫出了一枚土豆,再拉著繩子將鍋蓋蓋上,調試後位置再下來。

相樂看著這一幕有些揪心,但當小孩兒順利完成,拿著土豆站在他的麵前時道:「闕寶兒,你有沒有用這一招偷吃過?」

宗闕:「……」

「可是……」相樂還是不敢把他一個人放在家裡,他覺得小孩兒是在跟他證明自己可以,以免他一直背著他,可是他抱回了這個孩子,本來就應該承擔起養育他的事情。

「可以。」宗闕抬頭看著他道。

「那自己在家裡不要亂動東西。」相樂還是妥協了,他沒有著急離開,而是燒了熱水晾在了小桌上,用小竹筐扣住,土豆也放在了小桌上扣住,家裡所有危險的東西全部收攏,反復叮囑著,在小孩兒的目送下鎖上了大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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