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塔〔續寫賬本〕(2 / 2)
「會。」沈寂之心腔震動著,連帶著聲音都有些顫。
他側臉精致清冷,看起來一派怡然自得。
「比如……」簡歡仔細想了想,想起現代刷到的什麼情侶必做一百件小事,改了改,說給他聽,「一起去看戲,一起穿最昂貴的同樣式衣裳去看元宵燈節……」
桌邊燭光溫潤,籠在嘖嘖搖頭的少女臉上。
在第二日血月升起時,從容且了無遺憾地,並肩朝魔殿走去。
就對她有那種心思,她憋了憋,憋出兩個字,「禽/獸!」
簡歡看看那支符筆,眨了眨眼睛,沒接。
尹遇聲掀開簾子走過去,將丹藥依次交給簡歡和沈寂之。
「第二件,我和你們一起去蓮方秘境,是想趁機再次偷走地果靈。」尹遇聲苦笑,「我以為你們會把地果靈帶在身邊,便趁你們休息時,在附近放了迷魂香。待你們熟睡後,搜了你們的芥子囊,卻並未發現地果靈的蹤跡。」
沈寂之握著筆的手一頓,墨水堆積在筆頭。
左邊,尹遇聲將這些日子趕時間煉製的各種丹藥分成三份,拿了兩份起身,停在簾子後,問:「我能進來嗎?」
沈寂之一邊刷刷寫著,一邊仔細詢問:「你自己走,還是我背?」
尹遇聲拱拱手:「抱歉,簡師妹。」
沈寂之索性承認,一臉淡定:「嗯,我是。」
但鴉羽似的睫一直在輕顫,劍鞘都擦了好幾遍了,還在擦。
「但我那時,能回的每一天都回了。」沈寂之眼輕輕彎了下,那張麵無表情以至於看著格外冷漠的臉,一下子變得柔和,「在我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前,我的雙腳,似乎就已經背叛我,朝你走去了。」
簡歡:「??」
沈寂之收緊攬住簡歡的雙手,頭埋在她的頸窩:「嗯?」
他側過頭,看向簡歡。
沈寂之:「比如?」
少年的眸中,帶著些許回憶之色,似乎能透過時光的迷霧,看向三年前,在一地淩亂的書堆間,將書一本本撿起撫平的那個自己:「然後我發現——」
「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難以接受。」因為在權衡詞句,沈寂之說得很慢,「直到方泉寶殿的那一個晚上,我整理了很久的書。」
他再問:「還有嗎?」
好聽到,想到書中他的結局,簡歡的一顆心就像泡在黃連水裡,又苦又澀。
尹遇聲稍有哽咽,他再朝兩人作了作揖:「今晚你們定然也有許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
沈寂之回望著簡歡的視線,語氣平靜地承認:「是。」
「此番話一出,我心下暢快許多。」因為已經想好了最壞的結果,且接受了最壞的結果,尹遇聲的目光變得格外堅定,「沈兄,簡師妹。若明日,尹某不幸殞命,而兩位平安離開,還請兩位,替我稍稍看顧一下穆兒和藥婆婆。此恩,尹某來世再報!」
尹遇聲停頓片刻,道:「和你們相處一段時日後,我覺得,若我搶了你們的地果靈,我們之間恐怕要不死不休。這非我所願,我的目的從始至終隻是報仇,而不是與人結怨。但若我需要時,再花靈石找你們買,你們定然也會給,所以……」
簡歡雙眼微眯,將腿放下,彎下月要,湊近沈寂之,目光炯炯有神:「尹遇聲說的迷魂香啊,我想起來了,那夜我夢見我成了九州富婆,躺在靈石堆睡覺。而你說,你夢見有人一直催你還債?」
簡歡:「你這也要記啊?」
簡歡就盯著簾子上的藍色碎花,大半身子靠坐在椅子裡,安靜地半仰著頭。
不待她回答,他修長如竹的手已伸了過去,牽起簡歡畫符的右手,替她揉著手腕。
簡歡揉揉眉心,突然問:「迷魂香有何用?」
兩人靜靜對視著,都能在對方眸裡的那片鏡湖中,找到自己。
他有一下沒一下揉著她的手,拖長腔唔了聲:「你真」
像是……心虛?
尹遇聲理了理玉清派的白色弟子袍,恭恭敬敬朝兩人作了揖,聲音含著歉意:「沈兄,簡師妹,我尹遇聲在這鄭重向你們道個歉,為兩件事。」
他們隻是將早已結清的賬本,往下續寫了幾頁,讓它停留在[成婚]那,接了個繾綣的長口勿,相擁片刻,然後各自忙碌準備。
啪嗒一聲,一滴墨像屋簷上掉落的雨滴般滑落,在紙上暈染開一個小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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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歡下意識停了筆,低頭看他。
總不能留下遺憾。
簡歡筆走遊龍地將最後一筆畫完,停筆抬頭,一臉孤疑:「兩件事?」
靈器給出去後,沈寂之也不再管尹遇聲,兀自低頭擦劍,並暗暗運轉劍訣心法。
沈寂之頷首:「行。」
簡歡和沈寂之齊齊抬頭,視線如刀地飄向尹遇聲。
簡歡義正言辭道:「沈寂之,我警告你,你不要再說話了。」
尹遇聲心中微暖,作揖道:「多謝沈兄,多謝師妹。」
「那也行吧。」簡歡伸手,將他額前的碎發繞到腦後,不停地加,「……還有半夜起床爬山去看日出,不能禦劍的那種!」
沈寂之將劍擦好,輕輕置於桌麵,然後起身走過去,半蹲在她麵前,低聲問:「手酸嗎?」
沈寂之:「說。」
尹遇聲站在桌前,沒人搭理,輕咳一聲,些許尷尬:「沈兄,簡師妹,我……」他張了張嘴,似有些難言,「我有話想對你們說。」
……
不過沒必要再和她說就是了。
簡歡理所當然道:「當然你背。」
沈寂之正坐在簡歡對麵擦劍,聞言抬眸,下巴對著尹遇聲朝桌底下努了努:「這些,你的。」
尹遇聲看看下筆如有神的簡歡,再看看一臉冷淡,恨不得讓他趕緊滾的沈寂之,長吐一口氣。
抓著筆的五指莫名一鬆,砰地一聲輕響,符筆掉落,骨碌碌地朝桌沿滾落。
一時之間,周遭靜得落針可聞。
沈寂之:「。」
「嗯,兩件。」尹遇聲字字清晰,「第一件,當年在漁仙城,我隱在身後,趁你們破陣出來時,敲暈了你們,想搶走地果靈。」
「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太短了。」簡歡甕聲甕氣,吸了吸鼻子,「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和你一起做……」
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結果,簡歡看著他,再看著他,然後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客氣,大家各取所需罷了。」簡歡擺擺手,悶頭繼續畫符。
「若當年,拿著婚書來找我的不是你,是其他任何一個女子,出於報恩,我也會讓她們住我那。但我不會回去。」沈寂之半蹲在她麵前,仰頭定定地看著她,「我會住在煉器堂,甚至隨便找一處空地,也不會回。」
沈寂之身形晃了晃,依舊蹲得挺拔,麵色鎮定,語氣平平:「你讓我說的。」
他頓了頓,「簡歡,早就不對了。」
簡歡蓋住他嘴巴的手再用了點勁,湊過去,親了親他那雙很會說話的眼睛,聲音越說越小:「你現在,說話有點太好聽……」
尹遇聲點到為止。
她瞥向對麵的沈寂之,想尋找認同。
簡歡:「你居然搜了我的芥子囊?!」
簡歡好奇:「你夢見了什麼?」
尹遇聲:「……」
沈寂之的視線依舊在簡歡那,手卻精準地一伸,接住符筆,抬手遞給簡歡。
「嗯。」沈寂之單手翻開賬本,就著半蹲的姿勢,一筆筆寫上簡歡剛剛說的那些事。
她推了他一下:「乾嘛,這兩個字,你不會寫呀?」
不對勁啊不對勁。
簡歡:「嗯?」
他怕明日之後,有些話就沒機會開口了。
她還以為,是共同貧窮下的惺惺相惜呢。
那裡,壘著一堆整整齊齊的法器。有攻擊類的,防禦類的,逃跑類的,各種各樣。
聞言,剛想起身的沈寂之微微一怔。
「有……」簡歡盯著書頁上墨還沒乾的字跡,唇輕輕抿了下,抬眸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眼觀鼻鼻觀心,有些赧然地輕輕吐出兩個字,「成婚。」
但她看了看手中沈寂之當年送的符筆,又想了想,沒忍住,嘀咕:「原來你對我是見色起意,嘖,男人啊。」
簡歡回過神,收起被尹遇聲帶起的不安,睫毛往下一掃,目光落在沈寂之臉上,就問:「哎,沈寂之,你的美夢是什麼?」
「你內心深處所想之事,怎麼可能是一直被催債?」簡歡言之鑿鑿,「你肯定騙人!」
「沈寂之!」簡歡莫名紅了臉,指著他,手指顫啊顫,「你那時居然就……」
魔宴的前一夜,簡歡和沈寂之沒做什麼。
「你等一下。」沈寂之鬆開簡歡,讓她坐在他一隻腿上,一手攬著她的月要,一手從芥子囊裡拿出一本賬本和一支筆。
半晌,簡歡笑了,眉眼彎成月牙。
碎花簾子被掀起,又被放下。
劍修,敢作敢當。
他抬高頭,湊在她耳邊,好看的喉結,隨著他說話時輕輕顫動:「破廟殘牆,巫山雲雨,和、」他頓了下,清冷的音線低下來,「你。」
他低下頭,提筆,在微黃的紙張上,一筆一劃,像剛學會寫字的孩童,端端正正寫下『成婚』兩個字。
簡歡:「……」
她鬆開捂著他嘴巴的手,張開雙臂,撲入沈寂之寬闊的月匈懷,緊緊抱住他,喊他:「沈寂之。」
簾擺懸在空中,像晾在竹竿上的被單,在風中飄揚輕舞。
簡歡:「……」
尹遇聲答道:「迷魂香能激出人內心深處真正所想之事,令人做美夢……」
「正好。」簡歡停下畫符的手,在芥子囊裡掏了掏,拿了遝符紙出來,「尹師兄,給你的。明日魔宴也不知會發生什麼,大家到時見機行事,各自保重吧。」
簡歡:「……」
沈寂之:「……?」
沈寂之的眼睫不經意顫了下,總覺得簡歡要口勿他。
沈寂之:「……」
他靜靜地打量她片刻,突然間輕喚:「簡歡。」
沈寂之遠山眉輕佻:「什麼?」
哪怕被她捂著嘴,沈寂之依舊在努力發聲,隻是聲音聽著嗡嗡的:「為何?」
簡歡將符筆放下,往椅後一靠,聽著尹遇聲的話,目光卻落在不曾抬頭的沈寂之身上。
沈寂之拉了下簡歡,她人便往下更低了些。
留下這句話,尹遇聲匆匆離開。
簡歡定睛一看,那賬本赫然就是原先記著退婚那十萬靈石的賬本。
結果對麵的人,卻低了低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簡歡也不避。
之後那些年,其實還有更離譜的夢。
沈寂之眼都不眨地打斷:「你既如此想要地果靈,之後為何不再出手?」
簡歡立馬就推開了他。
她腳在椅子的木腿上一踢,把屁/股下的椅子往後踢開,在沈寂之麵前蹲了下來。
剛剛低落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簡歡瞪他一眼,拿了符筆,打算繼續畫符。
「當然。」簡歡輕踢他一下,笑罵道,「快說!」
裡頭傳來簡歡的聲音:「進!」
暗淵如今無法進出,他們隻能靠自己了。現下多畫張符,明日魔宴上的勝算就能多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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