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地上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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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換了身衣袍,藏好軟劍,臉上粘了張顏色暗淡的麵具,充作夢石身邊的侍衛,跟著他的馬車出了禁宮。

「你服用了金丹?」

才出宮不久,折竹入了馬車中,聽見夢石一番話,他頗為驚詫地抬眼:「你也不怕吃死自己。」

夢石神采奕奕,臉色有些發紅,一看便是丹藥起了效:「父皇服用丹藥幾十載,淩霜大真人每回也要陪著他服用,煉丹的人尚且不怕,我又何懼?」

「何況如今,我要達成我的目的,便自然要順著父皇的心意。」

他甚至是當著淳聖帝的麵,就著那碗神清永益茶便將金丹服下。

「但此事千萬不要讓簌簌知道,」夢石自然也聽說了商絨今日拒飲茶,又逃清醮的事,「她心思敏感,又……剛剛撿回一條命來,她若知我違背本心服了丹藥,心裡一定會難受。」

命運兜轉,他終究要與自己最厭惡的人和事虛與委蛇。

「這次的事,你不用我幫忙?」

馬車轆轆聲中,窗外有風拂過少年鬢邊一縷淺發,他懷抱一柄劍,再暗淡的皮囊也遮掩不住那一雙清亮的眼睛。

「你已幫我指了條明路,我若事事都要依靠你,豈非太過無用?」夢石搖頭,輕聲笑。

「明路?」

折竹彎唇,「你如今備受清流詬病,你卻還以為這是一條明路。」

「捷徑,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夢石倒也坦然,馬車搖晃著,他端坐其中:「此番大公主在府中豢養道士之事鬧得滿城風雨,那些道士又都是星羅觀中人,那些人究竟是麵首,還是說真就隻是道士,淩霜可算是心急如焚,就等著我斷案呢。」

大公主服丹藥,養道士在公主府中廝混本隻是些隱秘的傳聞,誰也不知其中真假,但昨日大公主在衛國公府宴席上飲酒過量,回公主府途中又在馬車上服食多枚丹藥致使其神誌恍惚,拽著與她一般衣衫不整的兩個年輕道士跳下馬車,縱然夜裡行人少,卻仍被瞧了個清楚,隻一夜便鬧得沸沸揚揚。

大駙馬是當朝禮部尚書之子,正經的清流世家,從前萬般隱忍,隻怕為家族抹黑,可如今事情捂不住,他也崩潰難當,上書懇請淳聖帝允準他與大公主和離。

星羅觀是屬於皇家的道觀,若公主府那些道士一旦真被認定做星羅觀的弟子,無異於是落了皇家的臉麵。

而淩霜也要給淳聖帝一個交代。

「淩霜要與我做—條船上的人,」

夢石眼底的笑意收斂起來,「可合作難免有受製於人的時候,我既不想受製於他,那麼便要握些他的把柄在手裡。」

「公子不必擔心,我尚能應付。」

夢石說道。

「那好,天黑前,便在前麵那道酒幡處等我。」

折竹輕抬下頜,示意。

夢石朝窗外望了一眼,點頭:「公子去吧。」

青磚窄巷內,薑纓天不亮便在此處等著,到此時才見那少年慢悠悠從巷口走來,他臉上的麵具並不能完全遮掩五官,何況薑纓也認得他從不離身的那根銀簪。

「陳如鏡在這槐花巷住了十幾年,屬下打聽過,昨日有人看見他帶了個年輕女子回來,但不知為何,人又忽然不見了。」

薑纓一邊推開那道院門,一邊對身側的少年道。

折竹走入庭院中,四下蕭疏一片,蟬聲在枯樹上顯得有些憊懶,日光照得浮塵粒粒分明。

他走入廳堂內隨意打量著四周,旁邊兩間偏房的門半開著,他用手中那柄劍將近處的偏房門抵開,走進去。

灰塵的味道極不好聞,他掃視著那積灰的床榻,又看向桌麵上不尋常的灰痕,以及那一盞被蠟油凝滿的燭台。

「公子,我昨夜便發現這裡有些打鬥的痕跡。」

薑纓繞過倒在地上的凳子,指向桌腿上那幾道並不深的痕跡。

「力道不深,切口不大,」

折竹上前,在磨損缺角的桌腿底下扌莫出來一片卷曲的絹花瓣,「是個用匕首的女人。」

「應該便是陳如鏡帶在身邊的那個女子。」

薑纓說道。

折竹並不說話,視線凝在一處,他一腳踢開散架的木凳,底下有個油紙包,薑纓當即上前將那油紙包撿起來,裡頭是極少的餅皮渣。

看起來沒什麼特別。

薑纓想著,便要隨手丟了,卻忽然被少年截去。

「公子,隻是些碎渣。」薑纓扌莫不著頭腦,愣愣地提醒。

「那你可知是什麼餅子的碎渣?」

折竹垂著眼簾。

「這……屬下不知。」

薑纓如何知道這些,他本就不愛吃這些玩意。

折竹扔了油紙包,轉身出去,到了另一間房中,此處並不像是打鬥過,案前有一件男人的外袍。

折竹才拿起來,便隱約嗅到一股味道。

「讓人去找找玉京城中所有賣蜜餞酥皮餅的鋪子,最好是與造桐油的地方相近的。」折竹一邊往院外走,一邊對薑纓道。

「是。」

薑纓忙喚了人交代完事,又忍不住問:「可公子何以斷定?」

「若按你們打聽來的消息,他們是午後回來的,房中的燈燭也是新蠟,但屋裡屋外灰塵積厚,說明他們根本無心在此住下,房中的可以藏東西的地方幾乎都被翻找過,若不是與他們打鬥之人所為,那麼便隻能是他們自己在找東西。」

折竹嗓音平淡。

「可即便他們在回槐花巷前有落腳處,如今也難保他們還會在那兒。」薑纓有些擔憂。

折竹氣定神閒,隻道:「先找。」

出了槐花巷,其他人身形隱去,唯有薑纓一直跟在折竹身側,在熱鬧的街市,他瞧見少年逛了幾個小攤子,不一會兒便買來好些餅子。

此時,他心中終於恍然,難怪這少年可以僅憑那些餅渣便瞧出來那是什麼餅子。

「那個銀樓在哪兒?」

少年清澈的嗓音傳來,薑纓即刻回神,他反應了一下,便道:「金子才送去不久,隻怕如今還在畫圖紙,公子要去瞧?」

「嗯。」

折竹頷首。

玉京最大的銀樓在玉京最繁華的玉帶河畔,寬闊的木拱廊橋橫穿玉帶河,橋上車馬行人來往不斷,兩旁更有商販就地叫賣,熱鬧非凡。

一如薑纓所說,銀樓中才剛開始畫鳳冠的圖紙,折竹在樓中待了小半日,盯著那個畫圖紙的工匠往紙上落筆,那工匠何時被買家這般盯著畫圖過?畫得戰戰兢兢,緊張得腦門兒上全是汗。

但折竹卻瞧得津津有味。

「鳳眼要寶石嗎?」

折竹端著茶碗抿了一口。

「若鑲寶石,自然更為靈動。」工匠用汗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恭敬地答。

「哦,那要最漂亮的寶石。」

折竹一手撐著下巴,說。

「是是是。」

工匠連忙應聲。

他努力屏氣凝神繼續畫,沒一會兒卻又聽那少年問:「鳳尾呢?」

「呃……有種星塵石,若點綴在鳳尾,必然粼粼泛光,美麗非常。」工匠又小心翼翼地回。

「那就加上。」薑纓瞧了一眼少年的神情,便對那工匠道。

臨近黃昏,有人入樓來尋。

是薑纓手底下的人。

「公子,蜜餞酥皮餅是一家餅鋪新弄出來的玩意,那餅鋪在玉京有整整八家,因為賣得好,被人學去,如今賣那餅子還有另外七家,與那些桐油店接近的,便有四家,」出了銀樓,薑纓對少年道,「那餅子也許是他們在路上買的,根本不是在他們藏身的近處買的。」

「不。」

黃昏餘暉燦燦,少年的眉目卻冷極:「好巧不巧,蜀青造相堂財寶在櫛風樓的消息經人放出,那些來圍攻櫛風樓的門派中,便有中了他陳如鏡掌法的人。」

「公子的意思是放出造相堂消息引各大派圍攻櫛風樓的人,便是陳如鏡?可他怎會知道?」

薑纓心中疑雲更甚。

「也許,蜀青造相堂還有漏網之魚,說不定那條魚,就是他陳如鏡。」

折竹眼底一片冷冷沉沉:「兩日前,我才買過這蜜餞酥餅,今日他便讓我瞧見那些餅渣。薑纓,他不過是在告訴我,他便是引我來玉京的人,他也知道我是誰,他更希望我找到他。」

「既如此,他又為何這般拐彎抹角?」

薑纓思及那舊院裡打鬥的痕跡,便恍悟:「難道說,有人不願讓他見到您?」

折竹牽唇,卻並不答,隻淡聲道:

「去弄一張玉京的輿圖。」

——

流霞被夕陽灼燒融化,並不均勻的濃鬱色澤點綴在琉璃瓦簷,含章殿的宦官入純靈宮傳了淳聖帝口諭,命明月公主入含章殿用晚膳。

商絨本以為淳聖帝是因她今晨先拒飲神清永益茶,又逃清醮才傳她過來,但直至用罷晚膳,淳聖帝也並未向她問起此事。

晚膳才用罷,淳聖帝便一如以往那般,領著商絨去賞他新得來的一幅山景圖。

商絨沉默寡言,隻有在淳聖帝詢問她時,她方才會應上一聲,淳聖帝早已習慣她溫吞靜默的性子,自己說得高興。

「明月,可還因為薛家的事,怪朕?」

可他忽然轉了話題。

商絨一怔,她抬起頭,迎上淳聖帝那雙眼,那明明是一雙慈愛的眼,卻令她心中恐懼。

她抿緊嘴唇。

她說不出「不怪」二字,帝王溫和的眉目之下似乎總蘊藏一分尖銳的壓迫,可她以沉默相抗,半晌,他徐徐一嘆:「明月,你年紀尚小,不知朕的用心,更不知防患於未然,斬草要除根的道理。」

商絨垂著眼簾,喉嚨發緊。

淳聖帝在等她,等她承認他的旨意,可殿中寂寂,好一會兒,他也沒等到她開口說話,他的神情微沉,但見她鬱鬱寡歡的眉眼,他苛責的話語哽在喉間半晌,與她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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