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簪花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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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聖帝已連著幾日未曾上朝,內閣元輔胡端良帶著幾位大臣在含章殿中將近來朝中所議之事,如實稟報。

再出來,幾人皆是一頭的汗。

「如今朔野大旱,正需糧錢,可摘星台重建要錢,星羅觀修神殿也要錢,國庫裡如今哪有那麼多的銀子兩頭兼顧?」

一名臣子擦拭著額上的汗,嘆著氣:「陛下這意思,是要胡大人您看著辦了。」

可要如何辦,陛下才能滿意?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差事。

胡貴妃正被禁足,作為她的兄長,胡端良近來也是如履薄冰,如今文孝皇後之子夢石歸來,陛下對其的看重又有誰是看不出的。

此事他若辦得不周全,隻怕陛下心中便沒有胡家了。

正如當初助陛下重創榮王,奪得皇位的裘遺光,那般功績,後來再無可用之地,陛下不也說殺便殺麼?

胡端良很清楚,在淳聖帝心中,有用的臣子,才是臣子。

「走心。「

胡端良疲憊地搖頭,才走下幾級階梯,卻見不遠處兩名年輕女子被一眾宮人簇擁著臨近,竟是蘊華,蘊貞兩位公主。

她們不顧儀態,哭叫著「父皇」,從胡端良等人身邊跑過,他轉過頭,雖未瞧清楚她們的麵容,卻發現她們頸子上紅紅的一片。

「這是怎麼了?」一名臣子心生怪異。

胡端良再轉身,卻見那位夢石殿下身著寬鬆的道袍,悠閒地踏上階來。

「胡大人。"

夢石朝他微微一笑。

「大殿下。」胡端良立即垂首,恭謹地行禮。

夢石瞧著他:「胡大人臉色不大好?」

「臣年紀大了,難免有些毛病。」胡端良勉強露出一個笑。

「是麼?」

夢石望了一眼前麵那兩位公主的背影:「身上若有毛病,可耽誤不得,何況胡大人這般肱股之臣,正是受父皇重用的時候,自己還是多注意些。」

胡端良還未應,便見眼前的衣袂一晃,夢石已往階梯上去了。

他躬著身子瞧了一眼被細雨沖刷的白玉階,隨即慢慢站起身,轉過臉,凝視著夢石的背影,眉心一道褶痕更深。

商絨才回純靈宮不久,淳聖帝身邊的宦官德寶便帶著口諭命她來含章殿,哪知她才上了階,便見蘊華與蘊貞正跪在殿門外。

她們二人的母妃則由宮娥扶著,並不敢上前,隻得在傘下暗自垂淚。

「明月。」

夢石在殿內聽見德寶的稟報,便出來迎她。

商絨走近,衣擺輕擦濕潤的地麵,她驀地對上蘊華與蘊貞二人憤恨的目光,才發覺她們兩人竟起了好多的紅疹,那疹子從臉上一直蔓延到脖頸,竟連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都是紅紅的一片。

「這是……」

商絨麵露驚詫。

「何必惺惺作態?明月,你敢說這不是你做的麼?!」蘊華頭上大朵的芙蓉絹花浸了雨水變得濕噠噠的,整張臉紅腫又狼狽。

「你在公主府,而她並未踏出禁宮半步,你如何確定是她?」夢石側過臉,溫和的笑意頃刻收斂。

他這般與淳聖帝相似的眉眼,無聲的威嚴,令蘊華沒由來的心內生懼。

「我們起了這一身的疹子,寢房裡全是蛇蟲鼠蟻!」

蘊貞強忍著臉上身上的癢意,不敢當眾撓抓,卻實在被這份痛苦折磨得理智都沒了,她瞪著商絨:「你那日分明聽到了蘊宜的話!」

「那你說,蘊宜說的是真的嗎?」

商絨垂著眼看她。

她如此平靜的神情,蘊貞看她片刻,撇過臉:「沒有!我沒有!」

「可要我親自問一問貼身服侍你們的嬤嬤?」夢石說著,抬起手便要喚人,卻見蘊華與蘊貞幾乎同時抬首盯住他。

各有各的慌張。

蘊華不敢說話,但蘊貞卻頗為不忿:

「大皇兄,若論親緣,我們與你才更接近吧?可你為何偏幫著她,難道我們如今這般模樣,也是你的挾私報復?」

夢石尚未說話,卻聽殿內傳來淳聖帝滿含怒意的聲音:

「讓她們給朕滾回去!」

蘊貞與蘊華皆是渾身一顫。

眼見著夢石與商絨走進殿門裡去,蘊貞渾身僵硬地被宮娥扶起身,憋紅了眼眶。

無論是她,還是蘊宜,都見慣了明月的背影。

她常是見不到父皇的,也不曾得過父皇半句關愛,但明月卻總是能夠那麼輕易地擁有她所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

從前是,如今也是。

賀星錦跟隨父親從殿中出來,正好夢石與商絨從他身邊過,他稍稍一晃神,直至聽見父親的聲音,他方才垂首:「夢石殿下,明月公主。」

他的視線無聲垂落在她掠過身邊的裙袂,再抬首,他亦不曾回頭再望,卻不經意看見蘊貞公主憤恨的一雙眼。

簷外煙雨朦朧,蘊華與蘊貞的哭鬧聲不再,含章殿內長幔遮掩住帝王在其中打坐的身影。

「明月,再過兩月便是你的生辰,如今摘星台正在修繕,隻怕是趕不及的,但你的生辰是大事,今年便設在星羅觀,你看如何?」

隔著長幔,淳聖帝的聲音傳來。

「皇伯父決定就好。」

商絨壓下心中詫異,垂首說道。

她還以為讓她來含章殿,為的是往生湖畔祭奠的事,可皇伯父怎麼好像全然不知?

但生辰祈福一事,果真被夢石言中。

「蘊華與蘊貞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淳聖帝由德寶扶著起身,在一側擦洗乾淨了雙手,方才掀開長幔走出來,「她們都已是成了婚的,合該在公主府好好待著,沒有再進宮來的道理,朕已傳旨,讓她們在星羅觀苦修四年。」

他說著,打量一下商絨低垂的眼眉,卻看不出她究竟是喜是悲,他一時有諸多話想說,可作為皇帝,心中終究顧忌頗多。

「明月,她們欠你的,朕會讓她們還。」

最終,他道。

在含章殿用過早膳後,商絨便先行回了純靈宮,而夢石還留在殿內與淳聖帝對坐飲茶。

「夢石,事情是你做的?」

淳聖帝落下一枚棋子,冷不丁地開口。

夢石立即擱下茶碗,一撩衣擺跪下去:「父皇恕罪。」

捉弄蘊華與蘊貞的,究竟是誰他心知肚明,此時也甘心在淳聖帝麵前認下此事來。

「這是做什麼?」

淳聖帝搖頭一笑,「朕何時說過要治罪於你?快起來。」

待夢石重新在對麵落座,淳聖帝無甚興味地將棋子扔進棋笥裡,側過臉去看窗外一片雨霧:「你能為明月做到這個地步,朕心甚慰,原本朕還擔心你因你母親素賢的死,而對明月心有芥蒂。」

「兒臣分得清,明月她無需為父輩的事背負任何東西。」

夢石說道。

「說得對,」

淳聖帝頷首,神情卻復雜起來,「但朕也有忘記這些的時候,她在證心樓上的四年,全因朕對榮王的戒心所致,朕那時極其在意她明明受朕教養,心中卻還惦念榮王,朕隻想著要她認錯,要她忘了榮王那個所謂的父親,卻不曾想,令她受了蘊華與蘊貞的欺負,又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她如今這般……不好嗎?」夢石抬眼,試探。

淳聖帝搖搖頭,朝他擺手:「你不知道,明月小時候是很愛笑的,見了朕就笑,那麼活潑又可愛,但從證心樓出來,她就變了,朕起初還覺得很好,因為她不再提榮王了,淩霜教她的一切,她都完成的很好,乖順,恭謹,卻像個小觀音似的,不悲也不喜。」

「你方才也瞧見了,」

淳聖帝揉了揉眉心,嘆聲道:「朕無論問她什麼,她都說好,她怕朕,從那時起就怕得厲害。」

「無論朕如何彌補,她的心結始終都在。」

夢石離開含章殿,回長定宮的一路上都在兀自思索著些什麼,小雨打簷,他走上石階,才踏入書房便聽得一聲響動。

他抬頭,正見那少年姿態慵懶地靠在書案後的那張椅子上,此時正用一雙漆黑清冷的眸子凝視他。

「去吧。」

夢石回頭去喚身邊的宦官,隨即抖了抖衣擺上的雨珠,親自合上門。

「無極司的消息才送來,我還沒去找你,你便先來了。」

夢石倒了一碗茶給他。

「給你送魚。」

折竹指了指案上的白玉缸,裡頭擠著兩條肥碩的魚,艱難擺動著魚尾。

「……這是筆洗啊折竹公子。」

夢石頗為無奈,壓下眼底那分異樣,狀似不經意地又道:「你今日又去往生湖釣魚了。」

「嗯,帶著她一塊兒去的,」

折竹手指輕敲茶碗,隱隱揚唇,「你不知道吧?我們遇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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