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渡己(1 / 2)
束縛
因為有這樣一個「為老不尊」的師父在,白南星從小就對美食有執念。
白老嘖嘖道:「我第一次帶他下館子的時候,那老板還以為我虐待兒童呢。」
就那狼吞虎咽的樣子活像幾天沒吃過飯一樣。
白南星斜了他一眼:「您可不就是在虐待我嗎?」
「我那是在虐待你嗎?!」白老正色道:「我是在鞭策你!」
「為師自然有為師的道理,小小年紀沉迷於口腹之欲,這還得了!」
白南星:「您這麼大歲數,不也沉迷口腹之欲嗎?」
白老:「嘿——你這小兔崽……」
白南星立刻回堵:「剛剛是誰說食者乃生民之天,活人之本也的?」
白老:「……」
沐恩坐在一旁微笑地看著這對師徒鬥嘴,偶爾象征性地勸慰兩句,大多時候在一旁默默地當個養眼的花瓶。
直到所有的菜品上齊,師徒兩人極有默契地同時消停下來,也顧不上再說什麼,一言不發地開始乾飯。
談不上什麼用餐禮儀,但也不會讓人覺得舉止粗魯,反倒獨有一種隨性灑脫來。
沐恩喜歡看白南星吃飯。
眼睛亮亮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一隻歡快啃堅果的鬆鼠。
每次咽下最後一口湯,他總會一臉幸福地眯起眼睛,下意識伸出粉嫩的舌頭舔舔嘴唇。
沐恩盯著他唇角處的一點殘渣,眼眸微暗。
若是換做以往,他現在一定會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口勿上去吧……
這樣的事在之前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他家小少爺不知道是天真還是無防備,對他完全沒有一點戒心,無限製地縱容他。
每次看著他亮晶晶的,滿是信任的眼睛,沐恩都覺得心裡一陣鈍痛。
有幾道不同的聲音在他腦中激烈撕扯著。
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仿佛身處空中樓閣一樣,戰戰兢兢地踩著腳下的鋼絲,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不真實的幸福就會化作泡影。
沐恩閉了閉眼。
「白老,」他麵帶微笑:「您會來阿爾忒彌斯是因為南星嗎?」
「有這個原因。」
白老拿紙巾抹了把嘴:「不過最主要的還是在外麵走累了,想找個地方歇歇腳。」
「喏。」他朝白南星抬了抬下巴:「這小子天天在微信上跟我念叨著,讓我過來見見你,所以我就來了。」
為了讓他早點來,這小子還截了阿爾忒彌斯的菜單圖來誘惑他。
白南星:「那我之前給你發微信,你怎麼從來都不回。」
「我還以為你又摔到山裡哪個犄角旮旯裡爬不出,都想著要不要去公安報一個失蹤人口了!」
「嘿——」白老齜牙:「你這小子能不能咒我點好。」
「山裡沒信號,我在裡麵待了幾個星期,一出來手機就跟蜜蜂一樣嗡嗡嗡的半天都沒停下,我才懶得一條一條回你!」
白南星:「那你至少報個平安啊!」
白老:「我這不是親自過來找你了嗎!」
白南星翻了個白眼:「你明明老早之前就到帝都了,結果到今天咱兩才見上,要不是沐恩跟我說,我現在還找不著你呢。」
白老嘖了聲,對沐恩認真道:「年輕人,少做些打小報告的事。」
沐恩:「……」
「你壓根就沒打算來找我!」白南星憤憤捶桌,嚇了白老一大跳。
「非也非也。」白老開始哄徒弟:「為師前些天來這兒就是為了找你的。」
「隻是剛巧那天你不在,你家媳婦也不在,那就意味著天意還沒到,於是為師就去周邊轉了轉……」
白南星嗬嗬一聲:「是去周邊的館子轉了轉吧。」
「嗯……」白老故弄玄虛地咳嗽了聲:「總之,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都是最好的安排,有些不重要的事就隨他而去吧。」
白南星:「……」
不開心!
沐恩扌莫了扌莫白南星的頭,熟練地開始順毛:「白老,關於南星的厭食症狀,你有什麼頭緒嗎。」
白老看了看麵前空掉的碗盤,回憶了一下白南星剛剛大朵快頤的樣子,認真道:「你確定他這叫厭食?」
「選擇性厭食。」白南星強調了一下。
「除了沐恩親手做的之外,大部分紅肉類食物都吃不下去,一看到就會犯惡心。」
「紅肉類……」
白老沉吟了片刻。
「我本來以為可能是學了解剖的原因。」
沐恩:「但是南星說這種場麵他早就看習慣了。」
他也曾經因為某種原因厭食過。
四濺的鮮血,破碎的內髒……這些場麵,他足足用了半年之久才慢慢適應。
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雖然白南星現在還能吃下他做的食物,但與此同時,對其他肉類食物的厭惡情緒越來越重。
上一次隻是看到了別的客人桌上帶血的牛排他就難受了好一陣,這樣下去未來會發展成什麼樣樣,誰都說不清楚。
白南星嘟噥了句:「明明我上個學期在解剖室裡吃東西都沒關係。」
「那人體內髒呢?」白老:「你現在解剖還下得去手嗎?」
白南星:「可以,解剖的時候沒有感覺。」
白老眯了眯眼,伸出手想扌莫自己的胡須,手都抬一半了才發現胡須已經剪了。
「可能是因為解剖的時候你覺得自己在學救人的本領所以才會這樣吧……」白老唏噓了一陣。
他是了解自己這個徒弟的性子的。
說好聽點是赤誠,說難聽點是一根筋。
認定了什麼事情就會從一而終地貫徹下去。
但其實這種性格是很危險的。
萬一出現了什麼事情把他至今為止所認定的一切都推翻了,他會自我反思進而否定自己過往的一切,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師父你是知道些什麼嗎?」
白老看著白南星的眼睛,嘆了聲氣。
「南星,如果我說你小的時候,曾經間接害死了一個人,你會怎麼想。」
沐恩瞳孔一縮,連忙道:「白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南星眼神空白了一瞬,嘴唇囁嚅,過了好半晌,他才又重復了一遍白老的話。
「害死了……一個人?」
白老深吸一口氣,整張臉都嚴肅起來,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