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114章(1 / 2)
那日之後,趙珣將魏國公府中人悉數清算,屹立三朝而不倒的鼎盛家族,終於轟然倒塌。
或許是見大勢已去,或許是心灰意冷,太皇太後自請離宮,趙珣不曾有過挽留。
他將太皇太後遷入當年他生活過的行宮裡,太皇太後走時,隻帶了芳嬤嬤一人。
黃嬤嬤聞訊趕來,求趙珣念在母子情分上,放太皇太後一馬。
趙珣無動於衷。
太皇太後不曾有過期待,也沒有傷心,她上了馬車。
塵土滾滾,太皇太後掀開車簾看了趙珣一眼,過去的二十年裡,她有過無數機會好好看他,但她從不肯正眼看他。
這也許是最後一眼,她的心底驀地有了不舍和後悔。
她放下車簾,並不知道他們母子是否有和解的那一天。
趙珣負手,站在宮門外看了許久。
趙蘅玉悄然走近了他,為他披上了厚厚的大氅,說道:「外頭風寒,回去吧。」
趙珣點了點頭,握緊了她的手。
他問道:「你身上傷還痛嗎?」
趙蘅玉道:「不過是皮外傷,好全了。」
趙珣又問道:「獬兒今日怎麼樣?」
趙蘅玉道:「太醫說已經大好了,可獬兒總哼哼唧唧的粘著人,像是依舊不舒服一樣。」
趙蘅玉被趙珣牽著往前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太皇太後漸漸遠去的馬車。
當年之事塵歸塵土歸土,但趙蘅玉忽然間有些放不下了。
若父皇和太皇太後之間是那般沉重陰暗的感情,那她母妃當年是充當著什麼角色?
她母妃彌留的時日,快活嗎?
趙蘅玉心中的疑問盤桓不休,她在大雪紛飛的一個早上,來到蘭妃的陵墓前祭拜。
蘭妃沒有安葬在妃陵,也沒有葬在季家,她的墳塚在京郊的一座青山山。
今日,青山已經變成素白的銀山,趙蘅玉身穿素色的鬥篷,冒著風雪上了山。
趙蘅玉站在墓碑前,意外看到有清掃過的痕跡。
趙蘅玉以為是季家人來過,她沒有多想,擺好祭品,往蘭妃的墳前磕了頭。
趙蘅玉吩咐燕支花鈿道:「你們都退下吧,我和母妃有話要說。」
趙蘅玉跪坐在墳前,為蘭妃燒紙錢。
火煙熏得她眼睛發酸,趙蘅玉聲音飄忽道:「母妃,女兒不孝,從不知曉當年你鬱鬱而終的真相……」
火舌燒到了趙蘅玉的指尖,她恍若不知,她不安道:「我如今已經嫁人生子,母妃,你答應這門親事嗎?你……原諒我嗎?」
風嗚嗚地吹,鵝毛般的雪落在紙錢上,火熄滅了。
趙蘅玉愣愣:「不原諒……」
有人從後麵走了過來,踏過厚厚的雪,踩得雪麵咯吱作響。
「娘娘從未怪過公主,談何原諒?」
趙蘅玉怔怔轉身,看見一個婦人挎著籃子走了過來,她一身素白衣裳,籃子裡塞滿了香燭紙錢。
趙蘅玉擦了擦淚,遲疑道:「你是……」
她看著婦人的臉,慢慢回想了起來,在她尚且年幼時候,常常陪在蘭妃身邊的宮女,紅姑姑。
蘭妃去世後,趙蘅玉再也沒有見到她,後來趙蘅玉才知道,她離開了後宮。
趙蘅玉仰頭看著她:「紅姑姑。」
紅姑姑彎下月要來,像小時候一般,輕輕擦去了趙蘅玉眼角的淚,她說:「先帝最喜娘娘性情至純,我原先以為這是娘娘的不幸,後來漸漸明白,這也算是娘娘的幸運了。」
紅姑姑放下了竹籃,在蘭妃的墳邊跪了下來,擺好了香燭供果,她聲音沉靜:「娘娘與先帝少年相識,懵懂生情,後來她嫁給了季大人,此情便戛然而止。婚後娘娘與季大人舉案齊眉,也算是稱心如意,可是沒有想到,一日與先帝重逢,先帝就強要娘娘入了宮。
娘娘傷心過,也對季大人心中有愧,可是人心是肉長的,先帝對娘娘千般疼愛,娘娘怎能不動心?」
紅姑姑看見趙蘅玉驚訝地抬頭,她頷首道:「娘娘從不知道先帝和太皇太後的舊事。」
紅姑姑笑了笑:「娘娘這一生,稀裡糊塗,愛過兩個男人,兩個男人也都將她視如珍寶,雖然宮裡最後的日子不能稱心如意,可是,有情飲水飽,娘娘最後釋懷了。」
趙蘅玉怔怔,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我母妃是因何而死?」
紅姑姑嘆了一口氣,道:「當年,我也懷疑過娘娘的死是否與太皇太後有關,當年的太醫年老回鄉後,我還追到了他的老家,太醫驚訝失笑,告訴我,的確是娘娘身子骨弱,命中無子。」
趙蘅玉愣怔:「命中……無子?」
紅姑姑嘆息道:「本想為心愛之人誕下子嗣,卻是傷了身,天意弄人啊。」
紅姑姑望著趙蘅玉,說道:「娘娘是至情之人,怎會阻撓自己的女兒嫁給所愛之人呢?」
趙蘅玉她感到睫毛墜墜,眼淚落了下來。
紅姑姑目光落在趙蘅玉的手上,說道:「公主,小心燙手。」
趙蘅玉低頭,發現那本應熄滅的火焰,不知何時燒了起來。
原來火苗自始至終沒有熄滅。
紅姑姑祭拜完蘭妃,又挎著籃子慢慢離開了。
趙蘅玉用帕子拭了拭淚,也站了起來。
她轉身,卻看見遠遠的,趙珣抱著獬兒走了過來。
走近了之後,趙蘅玉發現趙珣神情焦躁,隱約有些不安,他繃緊下頜,捏了一下獬兒的胖胳膊。
獬兒脆生生喊了一聲:「娘!」
趙蘅玉有些驚訝地發現,一貫說話黏黏糊糊的獬兒這次出奇地利落。
趙珣又捏了捏獬兒的胳膊,獬兒口齒伶俐道:「娘,我們回宮吧。」
獬兒小臉嚴肅,趙蘅玉有些不解。
她視線上移,看見這父子兩人神色幾乎一模一樣。
趙蘅玉明白過來:「你以為……我要走?」
以為她要離開,所以巴巴地帶著獬兒過來,企圖用獬兒來挽回她?
趙蘅玉看著這父子二人,隻覺得想笑。
想笑,可是心裡暖暖的,像是在這天寒地凍的時節,陡然走進溫暖如春的花房。
趙珣瞬間明白自己誤會了什麼,他神色陡然鬆懈,而後刻意繃住了神色。
他裝作自己不曾有過百轉千回的惶惶心思,刻意雲淡風輕,牽住了趙蘅玉的手,說道:「走吧。」
趙珣一手拉著趙蘅玉,一手抱著獬兒,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雪地裡。
鵝毛大雪中,一家三口的聲音偶爾傳進了風裡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