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城門樓前,佃戶自爆(2 / 2)
不待王敬思索出對策,許奕話鋒一轉忽然直指其身後一眾話事人。
一時間,城牆口處的氣壓再度低了幾分。闌
數十位世家話事人無不心神惶恐地將頭低的更低。
「孤予你們三刻鍾時間。」
「若各家當家做主之人仍未到。」
「那便不用到了。」
許奕緩緩掃過王敬身後一眾世家話事人,聲音中滿是冰冷之意。
聞聽此言。
一眾世家話事人無不大鬆一口氣。闌
飛奔似地逃離了城牆口。
「王家去一人即可。」
「王敬,你且隨孤至城門樓。」
就在王興旺、王敬二人正欲偷偷溜走之際。
許奕滿是冰冷的聲音忽然響徹於二人耳旁。
『啊?』
聞聽此言。闌
王敬麵色瞬間再度煞白幾分。
反觀城牆台階上的孫道華,麵色則漸漸變得紅潤起來。
不多時。
城門樓處。
許奕立身於一處城牆垛口處,目光深邃地向下望去。
入目所及皆是手持鐵杴、糞叉等農具,滿臉老實本分之色的佃戶。
「王爺。」闌
「此事恐有蹊蹺。」
孫道華深深地望了一眼被燕王府護衛無形控製於一旁的王敬,隨即快步上前拱手行禮輕聲道。
「有何蹊蹺?」
許奕依舊望向下方數不清的佃戶。
「回王爺。」
「城牆下這些佃戶來的蹊蹺。」
「他們來的實在是太快太快了。」闌
「雨停時下官方下令嚴謹百姓排水至河道。」
「僅過了不足一個半時,這些佃戶便蜂擁至城門下。」
「除此之外。」
「這些前來的世家大族也不對勁。」
「王爺有所不知。」
「您未至時,這些世家大族、豪強鄉紳皆以王家馬首是瞻。」
「這在以往,從未有過。」闌
孫道華壓低聲音,將心中猜測一一道出。
「孤知曉了。」
「孫郡守。」
「平虜校尉現於何處?」
許奕聞言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隨即轉身朝著城牆另一麵行去。
「回王爺。」
「平虜校尉現率兵於張家鎮支流清理河道。」闌
孫道華微微一愣,隨即拱手回答道。
「召回來。」
「連同他麾下的兵馬一並召回來。」
許奕立身於另一麵城牆垛口處,目光深邃地望向城外。
遠處。
數十股『黑雲』正朝著沮陽城南城門所在飛速湧來。
『召李玉回來?』闌
孫道華眼瞼低垂心中暗暗揣摩道。
「王爺的意思是說此事乃」
數息後。
孫道華滿臉驚駭地抬頭望向許奕背影。
「孤也不知,但事關上穀郡近百萬百姓。」
「你我不得不防。」
許奕依舊立身於城牆垛口,眼神中滿是凝重之色。闌
其雖不認為李玉會瘋狂到開閘放水,水淹上穀。
但凡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許奕賭不起,也不可能拿全部身家性命去與他賭。
「遵令!」
聞聽此言。
孫道華匆忙拱手行禮。
隨即快步朝著不遠處的一眾官吏行去。闌
不多時。
當孫道華重回許奕身後時。
遠處忽然傳來隆隆馬蹄聲。
孫道華聞聲麵色不由得再度大變。
「是孤的兵馬到了。」
許奕望著止步於南城門五裡處迎客亭前的兩萬兵馬,嘴角終是泛起一抹笑意。
隻不過那笑意中卻充滿了冰冷之色。闌
「穀登雲!」
「末將在!」
「傳令屈寶田!即刻率兩千士卒至城下!」
「遵令!」
話音落罷。
親衛官穀登雲快速領命而去。
「王」闌
「王爺王爺這王爺這是?」
孫道華滿臉呆滯地看向許奕背影。
「孫郡守。」
「即刻命戶房將戶籍送至城牆下!」
「另取文房四寶若乾,於城內私塾征調學子若乾。」
許奕徑直轉身,沉聲下令道。
「遵令!」闌
聞聽此言。
孫道華心中瞬間明了,急忙轉身再度朝著不遠處的官吏跑去。
與此同時。
許奕大踏步地走向內城牆垛口。
「諸位父老鄉親!」
「孤乃燕王奕!」
許奕立身於垛口旁,麵朝城牆下數不清的佃戶朗聲道。闌
話音落罷。
城牆下微微泛起的喧嘩聲瞬間消散殆盡。
數不清的佃戶抬頭上望。
「孤明諸位來此之意!」
「更知諸位心中惶恐!」
「諸位父老鄉親且聽孤一言!」
「孤也知道若現在不將田地裡的水排乾。」闌
「夏收時定然畝產大損!更甚至於顆粒無收!」
此言一出。
城牆下近半佃戶麵色瞬起變化。
自大雨瓢潑而下後。
衙役、士卒們嚴令他們不得排水。
可不排水莊稼怎麼辦?
主家的佃租怎麼辦?闌
一家人的生計又該怎麼辦?
而主家們非但不體諒絲毫。
反而挨家挨戶地通知『今年佃租增加兩成!』
兩成!
那可是整整兩成啊!
即使是豐收之年,多增加的這兩成也能要了他們的老命啊。
更逞論這已然注定減產的災年?闌
後來。
佃戶們聯合起來集體到主家跪地哀求。
主家這才『大發善心』地表示隻要能在三天內將水排乾淨。
多出來的兩成佃租便可以免除。
為求那渺茫的活路。
佃戶們隻得匆匆前往南城門。
可來到南城門後呢?闌
高高在上的官吏們隻顧著在城牆上說話。
衙役、士卒們則不斷地想要抓人。
主家的家丁們則不斷地以兩成佃租逼迫著他們。
他們僅僅隻是想要保住自己辛辛苦苦種下的莊稼。
好讓父母妻兒勉強果腹,於這大災之年活下來而已。
就這麼一簡簡單單的祈求。
它怎麼就這麼難啊!闌
也正因此如此。
當那輛傳說中有好幾百個騎馬將軍跟著的燕王車駕緩緩行來時。
他們中的很多人明明知道自己是黑戶。
明明知道主家曾說過黑戶的事一旦被官府的人發現,全家老小都得進大牢。
天天被人毒打,想活活不了,想死死不了。
但他們還是默默地讓開了道路。
並未如以往那般抱頭鼠竄。闌
所圖的不就是傳說中的燕王殿下真的愛民如子、一心為民?
為的不就是那一極其渺茫的活下來的機會嗎?
「燕王殿下!小老頭是黑戶!小老頭可以死!」
「求您大發慈悲救救小老頭家中的兩個孫兒吧!」
「他們他們還小他們也不想成為黑戶啊!」
城牆垛口處,許奕尚未提及任何承諾,更為提及分毫『黑戶』之事。
城牆下,一滿頭白發的老翁哆哆嗦嗦地大喊幾聲,隨即麵朝許奕所在重重地雙膝下跪,不斷地叩首相拜。闌
城牆垛口處。
許奕聞言咽下那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深邃的目光快速望向聲音傳來之處。
入目所及。
隻見那密密麻麻的佃戶中好似有一滿頭白發者正不斷地叩首相拜。
許奕略作定神,細細看去。
隻見那滿頭白發者,身形與衣衫同樣單薄,褲角高高挽起,腿上滿是泥濘之色。
而同樣滿是泥濘的腳上,連絲毫草鞋的痕跡都尋不到。闌
說時遲,那時快。
不待許奕作何反應。
那白發老翁身旁之人瞬間全部麵朝許奕重重地雙膝下跪。
「燕王殿下,草民也是黑戶!草民自願領死,隻求燕王殿下施舍給草民兩石糧食。」
「好讓草民那尚在繈褓中的孩子苟活下來!求您了燕王殿下啊!」
「燕王殿下!小的也是黑戶!小的也願意領死。」
「您能不能讓小的老娘也進那居養院啊!她老人家真的是太苦太苦了!求您了啊燕王殿下。」闌
「燕王殿下!小的今年才二十五!小的三歲給王財主家放牛,八歲就能下地乾活!」
「小的別的沒有,就是有一把好力氣。」
「從今往後您讓小的乾什麼小的就乾什麼!您讓小的怎麼死,小的就怎麼死。」
「小的能不能求求您,給小的才剛滿兩歲的孩子一個戶籍。」
「孩子還小啊,小的實在是不忍心看著他也一輩子沒戶籍,隻能活在陰溝裡啊!」
「小的求求您了!您發發慈悲吧燕王殿下啊!」
一時間。闌
城牆下哭泣聲,祈求聲混雜於一起,直沖雲霄。
砰砰砰的跪地叩首聲更是不絕於耳。
『呼。』
城牆垛口處。
許奕微微仰頭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隨即沉聲下令道:「擂鼓!
!」
無人知曉數日前。
許奕為了將藏匿於世家大族、豪強鄉紳家中的黑戶重新變成『大周』子民做了多少計劃。闌
更無人知曉在聽聞聚集著多是佃戶時。
許奕於來時路上做了多少準備。
可現如今。
不待其將計劃與準備一一落地。
藏匿於世家大族、豪強鄉紳家中的黑戶們便率先『自曝』了。
若是換做他人。
無需付出,便達目的。闌
恐定會欣喜若狂。
但此時的許奕心中非但有絲毫的喜悅。
反而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堵的渾身難受!
究竟是怎樣的壓迫。
才會導致那數不清的黑戶,不惜身死也要自爆出身?
思及至此。
許奕寬大的袖擺不由得自然垂落。闌
略顯冰冷的手掌則死死地握住斬淵刀柄。
城門樓一側。
王敬望著那立身於城牆垛口一動不動地仰頭望天的許奕。
聽著那渾然聽不清言語,但卻深知其意的震天嘈雜聲。
雙腿忽然一軟,隨即癱坐於地。
「完了。」
「完了!」闌
「全完了啊。」
王敬麵色煞白,雙目呆滯無光地不斷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