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大夫人推搡著宋司瓊出門,要他現在就回屋收拾細軟,她自己也要好好敲打一番府內奴仆,免得他們說了不該說的話。
一時間堂屋安靜下來,隻剩下宋老爺跟身在局中卻無權置喙的宋司謹。
燭光盈盈躍著,宋老爺走到宋司謹麵前,神情緩和下來,露出了這一生中給宋司謹的最親切的神情:
「司謹,我允了瓊兒的請求,並非偏寵他,實在是他年少頑劣不懂事,怕他不知分寸觸怒小公爺,把喜事變成禍事啊!你就不一樣了,你這孩子自小癡愚,現在年紀一大更不好找,以後沒個依仗可怎麼辦?若能抓住這通天的好機會,說不定日後家裡都要跟著你沾光。」
他說的那般殷殷切切,就好像真是一個為子著想的好父親一般。
宋司謹幾乎要這麼以為了——如果不是他出生後不久就被趕去了鄉下莊子,如果不是今日前幾乎沒見過宋老爺,如果……如果宋老爺至少問一句宋司謹願不願意。
指尖抓著的李子快要被捏爛,恍惚間宋司謹看到了娘親歡喜的笑容。把他帶離莊子的管家,說宋老爺要給他安排婚事,他娘範五妹便瞬間忘卻二十年的淒苦,開心宋老爺想起了他,開心他心裡還有這個兒子。
但其實,隻是宋司瓊想找一個替死鬼。
宋司謹懷抱著僅剩的那絲希望,問:「要是我不願意呢?」
一股涼風順著窗縫吹入,吹得燭火東倒西歪,拉的人影張牙舞爪,和眉善目的宋老爺眼下陰影愈發深重,瞧著竟像被惡鬼附身了一般。
「胡說。」宋老爺重重按在宋司謹肩上,聲音沉而低壓,「你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也不為你姨娘著想了?」
宋司謹坐在原處一動不動,隻覺得那隻手像是冰築的一般,碰到了,涼意蔓延,叫人越來越冷,打從心裡發寒。
段靈耀來的很快,那天一大早,宋老爺就帶著宋司謹去別府前頭等待。
宋司謹穿上嶄新的青竹紋衣裳,手不敢多碰布料,生平第一次穿這樣順滑昂貴的衣物,怕弄壞。
人被洗了個乾乾淨淨,打扮的煥然一新,但神情並不高昂,顯得很沒存在感。
宋老爺訓斥了他兩句,宋司謹乖順地提了提嘴角,說不出比剛才好還是差。
宋老爺還待再訓兩句,前方忽然傳來一串馬蹄聲,於是他扭臉露出熱情笑容,完全顧不上訓斥宋司謹了。
那一瞬宋司謹聰明了一次,猜到了來人身份。
他便順著向前看,看到上午的曦光明晃晃照亮街頭與屋頂,前方長街盡頭,漸漸出現一隊縱馬的人影。
他不小心便被陽光晃花了眼,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眉,待眼前光斑消散,馬蹄聲已近在耳旁,鮮衣怒馬的少年也近在眼前了。
那是個容姿絕美卻神情桀驁的少年人,穿著箭袖束月要繡麒麟的赤紅色貼裡戎裝,絢爛耀目的天光照在他身上,像在紅衣外披了一層金紗。
很漂亮……漂亮到讓宋司謹意外。
宋老爺露出得體笑容,端正了一下身姿。
噠噠噠噠噠!
然而隨著距離的拉近,段靈耀越來越清晰,宋老爺臉上的笑卻有些掛不住了。
因為段靈耀已經離得很近,策馬的速度卻沒減慢多少!
向來養尊處優,還從未遇到這種危險情況的宋老爺頓時慌了,與身後眾人騷動著向後退去。
別人退的太快,忽然宋司謹就突出在最前頭。
段靈耀衣服上的鏽金花紋都清晰可見時,宋司謹僵立在原地,心髒砰砰直跳卻一動不能動。
這是他的老毛病,受驚過度的時候,整個人都會僵住,既不能動也說不出話來。
馬上的人似乎疑惑地嗯了聲,恍若錯覺,臨近之時,段靈耀連人帶馬自宋司謹身邊擦過。
風恍惚湧去,帶來一陣讓人渾身發冷的清涼,宋司謹輕顫著,聽到身後傳來一串囂張笑聲。
宋老爺滿頭冷汗,沒被撞到,自己把自己嚇得跌了一跤,扶著管家的手站起來,轉身就去追人。
「小公爺,等等老夫,您走錯方向了!」
那隊人馬裡落在後方的一個侍衛勒馬停下,對宋老爺說了幾句話,爾後又追著段靈耀而去,宋老爺則皺著眉回來。
「司謹,小公爺要去四周轉轉,不知何時能回來,你先進去候著吧。」
他自己唉聲嘆氣爬上馬車離開,握在手裡的帕子已經被汗浸透,仍不忘在走之前狠狠威脅宋司謹聽話。
宋司謹低低應了一聲,這幾日宋老爺又是威逼又是利誘,他哪裡敢不聽話呢。
何況他才從恐懼中醒過神,就被宋老爺派來盯住他的兩個小廝,虎視眈眈地送進了別府主院棲霞院。
此處風景秀麗,宋司謹卻沒心思欣賞。
他就像案板上的一塊肉,乖乖坐在床沿,一聲不吭地等待屠夫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