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2)
第九章
摔在青石板上很疼,那麼硬,那麼冷,下著雨,把全身上下的衣服頭發都打濕,不僅身上疼,心裡更加不好受。
還被人壓著,那麼多人對付一個,沒有道理不講公義,怎麼反抗得過呢,這種無力感,才是最最讓人絕望的。
宋司謹看了眼趙孝幟,看到方才還衣冠楚楚的將軍,現在發亂衣濕竟比自己還要狼狽。
他開始痛苦起來。
手實在沒有多少力氣,輕軟地碰上段靈耀袖子,然後順從而沉默地,貼著段靈耀的腿跪了下去。
宋司謹垂首,長發從肩邊落下,肩背俱都是恭謹的姿態。
「這是幾個意思?」段靈耀抱著胳膊,自上而下地看他,隻看到他烏黑的發頂和那雙蒼白的手。
那雙手抓著段靈耀華美的衣擺,不敢用力,微微抖著,手指蜷縮得好像隨時要飛快地收回去。
宋司謹低聲道:「小公爺,殺人不好的。」
段靈耀被他逗笑了,笑的越來越大聲,肩膀都在抖:「所以呢?」
見他笑,宋司謹才緩慢抬起頭,頂著一張水墨畫樣的大花臉,對段靈耀露出一個怯生生的,卑微而討好地笑。
「還是選第一個問題吧,不玩別的好不好?小公爺,我選你,以後也都選你……你讓我做什麼我都聽話,不聽別人的,我還會學小貓叫、小狗叫,我去學跳舞,求求你……」
不知什麼時候起,宋司謹臉上又被沖出幾道濕漉漉的水痕,抓著段靈耀衣擺的手忘了力道,死緊死緊,險些要把價值千金的錦緞抓破。
宋司謹勉強擠著笑臉,祈求道:「能不能不要人命,求您了。」
他那麼害怕,害怕到根本藏不住自己的軟弱,對居高臨下的上位者,竟隻會選擇用最沒有威脅最柔軟的一麵應對。
殊不知,越是軟弱無害的動物,就越容易被吃掉。
段靈耀伸出手指,沾了點他臉上洇染開的墨水,順著來到眼角。
怎麼這麼髒兮兮的臉,眼睛泛上水光,卻更加明亮了?
「哭的真可憐,笑一個,來,再哭一個。哭的好看點,說不定我一高興,就答應你了。」
宋司謹也不知道怎樣才叫哭的好看,隻是聽他命令,一下笑一下哭,乖的不能再乖。
趙孝幟看在眼裡無比憤怒:「段靈耀,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待來日回京,看你怎麼對聖上交代!」
一聽到聖上,段靈耀眼中的暗色便愈深幾分,摩挲宋司謹濕漉漉側臉的手也愈發用力。
他終於肯施舍趙孝幟一個眼神,招招手,一乾侍從便強抓著趙孝幟拖到他近前。
原以為這便足夠侮辱人,可誰料到,段靈耀忽然一腳踩到趙孝幟頭上,用鞋底重重碾壓。
段靈耀興致勃勃地說:「正好我也殺一個你會有什麼後果。我猜會被禁足三個月……哈哈哈哈!趙大將軍,你放心,到時候小爺我一定親自到你家門前跟你爹娘道歉,就說你為了一個男人非要拚命,求著讓我殺了你!」
被羞辱到泥濘裡的男人怒吼:「你這個畜生!」
「罵的輕了。」段靈耀又一抬手。
辛夷抽出趙孝幟的佩劍,用帕子把上麵沾著的落了地的雨水擦乾淨,恭恭敬敬遞給段靈耀。
這是把好劍,寒光熠熠,輕輕一彈便能發出悅耳長吟。
它應該用於斬奸除惡,再不濟也是護人自衛,總之最不該的就是落到段靈耀手裡。
段靈耀提著這把劍,輕蔑而愉悅:「別人一般都罵我畜生不如。」
他正要揮劍砍下去,手臂忽然被人緊緊抱住。
原是宋司謹忽然直起月要,抖如糠篩,卻用力,十分用力地抓住他胳膊:「都是我的錯,是我錯了!不要殺他求您不要……」
「放開。」
段靈耀聲音越發危險:「我讓你放開!」
他稍微一大聲,宋司謹就抖得更厲害,手也一下子鬆掉了。
這一刻宋司謹又何嘗不痛恨自己的軟弱,他雙手使不上力,便用膝蓋向段靈耀與趙孝幟中間挪動。
仍是軟弱柔順的姿態,宋司謹喃喃道:「小公爺,玩別的遊戲吧。昨天,昨天那個我想起來了,我陪你好麼,你說怎麼玩就怎麼玩……」
紅衣被雨絲打得潮濕,顏色愈深,如洇了血。段靈耀勾起唇角,艷麗而惡毒,像裹了毒的蜜糖:「你一定要擋在他前麵,可以。隻不過得擋好了,你敢動一下,我就連你們兩個的命一起要!」
說完他高高舉起劍,對著宋司謹用力劈下去。
利刃破空,破出一道刺耳呼嘯。
那一剎那宋司謹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整個人像塊木頭一樣,僵在原處一動不動,甚至連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都被強製停下。
就這麼死掉,真是太遺憾了,要是能回到以前的世界就好了……
啪。
他沒死。
冰冷的劍尖側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我忽然覺得,就這麼殺了你太可惜了。」段靈耀神情微妙,躍躍欲試,「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不如先叫我玩個痛快。」
宋司謹僵直著,不能動,不能說,渾身冰冷膚白如雪,像是一尊被潑了墨即將化掉的雪人。
「你不樂意?」段靈耀逼著他出聲。
宋司謹把牙齒咬得咯噔咯噔響,勉勵擠出一個「好」字。
於是這可怕的混世魔王終於滿意,把那把寒光精鐵的寶劍隨地一丟,腳尖踢了踢趙孝幟,譏諷道:
「至於你,趙大將軍,趙大英雄,既然宋二哥願意用自己來換,那就先留你一命——不過你給我好好看著,我是怎麼在你眼皮子底下欺負人的,我真你的正直最後是救的人多還是害的人多。」
趙孝幟怒不可遏,可被段靈耀以宋司謹為例這麼一番恐嚇,到底不敢再與他對著乾。
緊攥著拳頭,怒目而視,卻不敢再說什麼。
他被人像拖條死狗一樣拖著丟出了棲霞院,院門一關,趙孝幟踉蹌著爬站起來,對著門板高高抬手。
院門並沒有關死,隻要用力一推,就能再次進去。
可那隻手到底還是放下了。
趙孝幟緊緊握著拳頭,數次深呼吸,才沒讓自己再沖動。
……
院裡,宋司謹被人拉起來扶進了廂房。
在青石板上跪了那麼一會兒,膝蓋冰冷又麻木,他卻好像什麼都感覺不到。
自從被段靈耀宣判死刑,他便久久失神,直到被人剝脫衣物,才猝然回神。
「你們?」
一個侍從說道:「宋二公子,我家少爺吩咐給您收拾乾淨。」
他臉上髒兮兮,身上也濕了一片,膝蓋那片蹭了髒汙,還沾了草葉,確實該清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