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聞韶跌入了他最痛苦的舊夢深淵。yingyongshudian
他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隻能見到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無法逃離的噩夢世界。
他看見無數張自己的照片,嘩啦啦地從天空往下掉,每一張都是他在台上閃閃發光的樣子。
但每一張上麵都粘滿了透明惡心的液體,和無數下流難堪的語句。
最後落下來的那張上麵寫著,我在下一場等你。
他看見自己被陳實哄著上台,台下觀眾卻不是他所熟悉的粉絲聽眾,而是一群肥頭大耳,油光滿麵的中年男人。
他像被販賣的商品一樣獻完歌,聽著他們似懂非懂地點頭,目光裡卻不是對他音樂的欣賞,而是對他容貌和身材的打量。
他看見飄落到眼前的病情報告單。
母親查出來了心髒病,醫生語氣平靜不帶感情,像是每天都要重復幾百遍那樣告訴他——我們這邊沒有合適的心髒供體,家屬需要有心理準備。
每一句話,每一個場景都差點壓垮他。
這世界怎麼這麼糟糕啊。
在那個灰蒙蒙的陰天晚上,聞韶不顧一切地逃離出來,第一反應是想去找許子深。
但許子深在哪兒呢?
他在虛空世界中徘徊良久,才隱約想起來,那個時候許子深應該正在忙他的期末論文。
聞韶點開對話框無數次,最終隻是默默地抽了自己人生第一根煙。
最後,聞韶聽見二十三歲的自己說:「許子深,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我不喜歡你了,這不是很正常嗎?」
「誰還能喜歡對方一輩子啊。」
二十三歲的許子深,有著超越同齡人的沉穩冷靜。
而在這一刻,他還是慌了神,「你等等,為什麼,是不是因為我這個月太忙了冷落了你,抱歉,等下個月——」
「沒有下個月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輕飄飄的,卻是擲地有聲,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同時捅穿兩個人的心髒,「我就是覺得,要你這個男朋友好像也沒什麼用。」
「你這兩年的通告費加起來,夠買我一隻表麼?」
他的話裡帶著笑意,卻是刻薄又惡毒,「許子深,當初掰彎了你,我確實得和你說句對不起。其實我本來就是想玩玩的,沒想到你認真了這麼多年,我也隻能陪著你繼續。但咱們都是成年人了,也沒必要太在意吧?我給你道個歉,可以了吧?」
「你需要分手費的話,報個數,我可以出。」
「前提是,以後別再在我麵前出現了。」
……
麵前的虛空世界抖了抖,光影記憶悉數破碎。
聞韶感覺到有人抱住他,安撫般地親了親他的後頸與額頭,又握住他的手。
那掌心很大,攥住他的溫度很熟悉。
他潛意識喃喃說:「許子深。」
心頭的酸痛湧上鼻間,他似乎有一句話非常迫切地想對他說,卻被他卡在喉口無法言語。
讓他走。
聞韶迷迷糊糊地想。
他正在讀研究生。
他有美好的前途,光明的未來,和自己戀愛的這段日子對他來說有百害而無一益。
他有什麼資格央求許子深留下來。
你快走。
離開我這個住在泥汙裡的壞人。
聞韶閉著眼,眼淚掉下來,砸在許子深的虎口處。
許子深手掌微微一顫。
明明是涼的,卻灼得他虎口和心口都為之一疼。
他深呼吸一口氣,對司機道,「去醫院。」
—
「聽你的描述,他對舞台有明顯的抗拒,為了不讓你們知道壓抑了許久,在臨上台前才全盤爆發出來,甚至自我機體用暈倒的方式來進行逃避。」
「初步判斷為創傷性精神障礙,可能是在舞台上發生過什麼不好的體驗留下了心理陰影,這對於他們藝人來說還是很常見的。」
醫生頓了頓,問,「他的舞台出過事故嗎?」
許子深本來以為聞韶隻是單純擔心自己的表演不夠完美,不如從前。
而被醫生這麼一點,愣了愣,想了下說:「應該沒有。」
在分手期間,他幾乎搜集了聞韶所有的資料。
聞韶的每一次演出,他都反復看過至少二十遍,對表演的每一個細節都數如家珍,看不出任何問題。
還是說,他曾經有什麼沒有在公眾麵前展出過的演出,而正是因為那場演出,使得他曾經那麼享受表演的人從此懼怕舞台和鎂光燈。
醫生又問:「那你以前有發現他有哪裡不對勁嗎?」
許子深回想了一下。
聞韶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很正常。
嬉笑怒罵,插科打諢,生動如常。
甚至和星燦對峙的時候,即便心理壓力極大,但能將瘋狂和冷靜的點完美平衡好。
誰都沒有想過他會有什麼心理陰影。
如果說狀態不對的時刻,除了那次反復看自己曾經的表演,就隻有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