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衣袖(1 / 2)
林悠然玩笑道:「這是怕我把鍋炸了嗎?」
林阿姑忙道:「這一行的規矩,掌勺的手藝除了師徒父子不傳外人,大夥總要避著些。」
林悠然這才明白過來。
初來乍到,她不能不管不顧壞了人家的行規,但私心裡確實想培養幾個助手,於是說:「我這個不能叫手藝,大多是自己胡亂琢磨出來的野路子。我不特意教,嬸子們也不用避著,誰學會了算誰的。」
此話一出,婦人們無不驚訝異常。
說不心動是假的,若能學成,去大戶人家當個掌勺娘子,一個人的工錢就能養活全家!
然而,幾人彼此看看,還是搖了搖頭。
「東家心月匈敞亮,我們卻不能不要臉皮。哪一行學手藝不是敬了茶,磕了頭,給師父拎箱子洗腳倒夜壺,足足地做上三五年學徒,也不一定能學到真本事?沒有這麼便宜的。」
林悠然見她們如此行事,心裡倒有幾分感動,越發覺得孫婆子沒選錯人。
然而,助手的事隻能慢慢來了。
眼下,林悠然嫻熟地把丸子分成四個一組慢慢炸著,足足炸了六十多個。然後便是加作料,慢火燉,最後調汁,做澆頭,圓溜溜、熱騰騰的四喜丸子就出鍋了。
林悠然看了眼計時的滴漏,剛好到酉時正,她擦乾淨手,敲響了屋簷一角吊著的大銅鈴鐺。
「鐺——」
「鐺——」
「鐺——」
敲三下,代表開飯了。
清亮悠長的聲音傳到溪邊,上一刻還在甩著膀子乾活的兵士們瞬間丟下手頭的工具,飛快地沖進軍帳洗去身上的汗味,然後爭先恐後地往河沿兒食肆跑。
幾十個人高馬大的年輕漢子,烏泱泱地沖過來,為了爭搶離灶間最近的座位不禁大打出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山匪進村了。
婦人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嚇得臉色蒼白。
林悠然笑著安慰:「他們自己定的規矩,誰要能掙得這頭一把交椅,就能多得兩塊肉。每日都要來這麼一回,見多了就習慣了。」
今日拔得頭籌的正是那日摔跤輸了的小兵,小石子。雖然衣領散了,額頭還莫名其妙腫了一塊,但笑得可歡了。
多得兩塊肉不算什麼,重要的是能跟林小娘子說上話,還能得她微笑著問上一句:「可夠吃?」
誰不想讓林小娘子沖自己笑呢?
無關情愛,這是爺們骨子裡對美好事物的向往。
林悠然玩笑道:「好了,今日嬸子們頭一天上工,你們矜持些,別嚇得人家明日不敢來了。」
她一發話,剛剛還打鬧不休的兵士們立即齊刷刷坐好,乖巧得像是排排坐分果果的幼兒園小朋友。
婦人們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說話的功夫,大灶上的白米飯便蒸好了,鍋蓋一揭,清新的飯香撲麵而來,幾乎蓋過了肉香。
草席上的小娃娃們一個個伸著脖子往灶間看。別說吃了,他們見都沒見過白米飯!
林悠然摻上炒香的芝麻,捏了幾個飯團放到竹篦上,招呼林二丫:「拿去,給弟弟妹妹們分分。」
林阿姑忙攔住她,惶恐道:「這可使不得,軍爺們還沒動筷子,哪裡有娃娃們先吃的道理?再說了,也不能給他們吃這個,一人盛碗青菜豆腐湯就夠了。」
「我讓姑姑嬸子們過來,可不是為了隨便吃一碗青菜豆腐湯的。」林悠然隔開她的手,執意把竹篦遞給了林二丫。
林二丫也是第一次吃白米飯團,歡歡喜喜地拿去分了,還十分細心地給林四郎和顧大郎留了兩個。
得到飯團的孩子近乎虔誠地捧著,但沒有立即吃掉,而是小心地征詢母親的意見。
對上孩子們渴望的目光,婦人們拒絕的話終歸沒舍得說出來。
趙惟謹隨意地坐在兵士們中間,淡淡開口:「幾口米飯不算什麼,以後還有。」
「是啊,林小娘子一家也是同我們吃的一樣,兄弟們還覺得委屈了她呢!」小石子機智地搭話。
然後收獲整整兩排眼刀子。
「就你長了張嘴?」
「少在林小娘子跟前表現!」
「小白臉果然心眼多!」
林悠然忍俊不禁,束起衣袖給大夥分四喜丸子。
小石子不痛不癢地頂著眾人鄙視的視線,心滿意足地第二個得到了林悠然親手送上的丸子。
第一個自然是趙惟謹。
給他們分完,林悠然又去給草席上的小家夥們分。
孩子們握著筷子,學著林二丫的樣子夾開丸子,意外地看到裡麵的煮雞蛋,紛紛驚喜地討論著。
吃完丸子,還有一碗飄著蛋花的青菜豆腐湯。
這是他們出生以來吃到的最好的一頓飯。
婦人們自己盛飯的時候默契地沒有碰丸子,隻各自舀了一碗青菜豆腐湯,慢慢地喝著。
林悠然勸她們多吃些,她們推說飯量小,吃不下了。
林悠然故意把林阿姑拉到一旁,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悄悄說」:「姑姑,你幫我瞅著點,看哪個吃不下飯,可別是身子骨不好乾不了重活……」
此話一出,剛剛還不好意思多吃的婦人紛紛起身,去添飯了。
趙惟謹眼底漫上笑意:「小丫頭,鬼靈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