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好冷。
身上好疼。
眼皮沉得睜不開,燕穆寧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哆嗦。
有點暈,怎麼晃來晃去的?
身體上的知覺慢慢開始回籠,燕穆寧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寬闊的背脊上。
意識到這一點,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好不容易緩緩地攢起了一絲力氣,他才強行將沉重的眼皮撐開一條縫隙。
身邊是濃重的黑。
黑得仿佛連一絲月光都瞧不見,隻能聽到周圍樹葉被風吹動,撲簌簌的帶著回音。
樹林裡的寂靜放大了他心中的恐懼。
燕穆寧咬著舌尖用力控製著不讓自己顫抖,他想要清醒。
濕冷的空氣中似乎除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氣,還混合著一絲淡淡的藥草味。
背著自己的人走得極穩,腳步聲聽起來不徐不疾。
是什麼人?
失血讓燕穆寧維持不住那一絲僅存的清明,腦子中一片混沌,他索性放棄了思索,一枚極薄的短刃從袖中無聲滑至掌心。
剎那間,短刃已經架在了身前人的頸側,燕穆寧冷聲開口:「你是誰?」
「救你的人。」
—— 一道更清冷的聲音響起,仿佛帶著凜冽的寒氣,沒有溫度。
燕穆寧手上暗暗用力,短刃鋒利的尖已經抵上了身前人頸側最薄弱的肌膚。
可這人卻絲毫沒有要躲閃的動作,好像沒有感受到那短刃的殺意一般,腳步沒有停頓的背著燕穆寧緩步前行。
普通人誰會在大半夜來這種深山老林?
燕穆寧就算是再無力思考,也不至於連這點事都想不清,更何況他分明記得自己昏過去前,依稀看到有人靠近追上來的身影。
他有些心神不寧,太陽穴尖銳的疼著。
心跳越來越快,身上的傷仿佛牽扯著五髒六腑也一起痛了起來,他用力抿了抿乾燥的嘴唇。
這個人淡漠的語氣、清冷的聲音和如此氣定神閒的態度,在燕穆寧聽來最終匯聚成了四個大字:不懷好意。
不管此人到底為什麼沒有直接取他性命,燕穆寧都不想坐以待斃。
思及此處,燕穆寧猛得用力,掙紮著一個後翻落了地。
「嘶——」
這動作牽動了燕穆寧身上的傷,疼得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心中小聲的罵罵咧咧,他堂堂安親王殿下,從小養尊處優的被捧在手心上長大,什麼時候受過如此重的傷啊。
這幫王八蛋刺客……
疼歸疼,本能的求生欲卻在此刻沖至了頂峰。
燕穆寧強撐著一口氣,忍著痛站起身,纖瘦的背脊繃得緊緊的,手中攥著短刃,眼神凶狠的瞪著眼前的人。
可眼前這人,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似乎不論刀尖抵頸,還是突然的掙紮都無法讓他有一絲驚訝。
燕穆寧皺眉,這人不簡單。
暗暗積攢些許力氣後,燕穆寧突然蓄力暴起,瘦小的身型像一隻小豹子一樣撲了上去,短刃毫不留情的直逼眼前人。
這人似是沒有料到已經重傷至此的燕穆寧竟然還能有力氣打架,短刃帶著刀風襲來時,他敏捷的側身,也僅是堪堪躲過了刀尖,卻仍是被劃破了衣袖。
幾招過後,燕穆寧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遲緩。
但同時,他好像也發現了一個問題:這人……好像並沒有功夫?
至少應該是打不過自己的,因他一直都隻是狼狽的躲避著自己的短刃。
那這人應該就不是來殺自己的?
不對,既然沒有功夫,那他又是如何將自己從刺客手上救下來的?
搖搖晃晃的停下,燕穆寧暫時壓下了準備繼續撲上去的動作,手上攥著的短刃卻絲毫不敢放鬆。
這人,好奇怪。
燕穆寧眯了眯眼睛,勉強將眼前人看清了一些。
他身量很高,雖看不清五官,但輪廓似乎是個美人。
美人一頭黑發並未束冠,僅用一根月白色緞帶隨意的在腦後紮起一半。
黛色,廣袖,長袍……
燕穆寧一愣,誰出來打架還穿得這麼拖遝?
雖然穿著也是暗色,可這打扮……
方便薅頭發拽衣服麼?
那些刺客個個都是箭袖短打夜行服,他們恐怕並不是一撥。
隻是,不管對方到底是什麼人,燕穆寧都不打算跟他一道走。
他現在誰都不能相信,隻期盼著自己盡快脫身,能撐到近衛尋來。
「多謝。」
燕穆寧輕聲開口,「我還有同伴要尋,就不麻煩你了。」
這話雖說的客氣,眼神中卻帶著十足的戒備。
雲江離淡淡的看著眼前連站都站不穩的人,明知他說尋人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卻還是點點頭轉身準備離去。
人反正救下來了。
人家自己都不願意,雲江離也沒有強行做善人的想法。
更何況還是個一睜眼,就往自己脖子上架刀的人。
架完刀子也就罷了,還跟自己動手。
雲江離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這少年明明傷的連站穩都難,臉上滿是髒兮兮的血汙,看不清原本的容貌,一雙眼睛卻明亮又倔強。
紅著眼眶故作凶狠的樣子看起來像是瀕死的小獸,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充滿戒備和攻擊性。
手上始終死死的攥著那把短刃,顫顫巍巍的樣子,估計雲江離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推,人就能倒下了。
雲江離不欲多做停留,微微頷首後便邁步離開。
「噗通——」
雲江離剛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悶響,似是重物落地。
他猶豫了一瞬,還是沒忍住回過頭去看。
雲江離:……
剛才還在跟自己逞凶鬥狠的小豹子,已經臉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雲江離站在原地,一貫清冷沒什麼表情的麵容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無奈。
·
其實救下這個少年,也是個意外。
雲江離路過樹林時,敏銳的聽到有打鬥聲,才尋著聲音而去。
在樹林盡頭,看見幾名黑衣刺客在圍追一個少年,招招式式都沖著要害,明顯是不打算讓人活著走出這片林子。
原本雲江離還在遲疑的觀望,便眼見著那少年一步踏空,滾落山崖。
而刺客們卻依舊不肯放過,緊隨其後追了下去。
雲江離看到這情形,便知這撥人定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死士了,若換做是普通的刺客或是劫匪不可能會如此不依不饒。
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飛身躍起,一把軟劍隨著他的動作,帶著寒意明晃晃的向前刺了出去。
刺客顯然是沒能料到這地方竟然還能遇到多管閒事的人,毫無防備的被雲江離從背後直接傷了兩人。
雲江離乾淨利索的解決掉幾個刺客後,再次恢復了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仿佛剛才那個出手淩厲狠決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微微皺眉,從懷中扌莫出一方帕子。
一邊帶著嫌棄的表情擦拭劍上殘留的血跡,一邊想著刺客殺都殺了,那……自己無意中救下的人,是不是也應該去瞧一眼?
雲江離收起軟劍,順著山崖邊的小路向下。
行至半山月要的一處山洞時,看到了那個奄奄一息的少年。
少年一襲白衣已經被血汙和泥土糟|蹋的不成樣子。
傷痕累累卻擋不住他清秀的輪廓,蒼白的麵容被月色映得脆弱不堪。
雲江離停住腳步,想著剛才遠遠看到這清瘦的少年,猶如一張拉至極限的弓,拚盡全力與那刺客們搏鬥,明明步步都落了下風,卻仍舊頑強倔強的不肯倒下。
雲江離輕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