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會（1 / 2）
生日聚會結束的幾天後。
傍晚的校園，天空被染成了赤橙色，猶如油彩潑染的畫布籠罩著林蔭道。
由於家長的車不讓停放校內，虞蜜在旁邊找了個臨時停車場，才蹬著小高跟匆匆地朝著女兒的教室趕。
今天晚上，陽城一中要開高三年級的家長會，她因為忙著為一個客戶做定製蛋糕，再加上路上塞車，時間有些緊迫。
「六點開始，還剩五分鍾」女人看了眼手機，蹙緊眉頭，可是眼前的林蔭大道四通八達，接連幾棟都是差不多的教學樓，附近還有幾個露天籃球場，讓她有點頭疼。
雖然上個學期也來過，但因為女兒高三分班，還換了棟樓上課，她一時間認不太清方向。
就在她為難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
「姐姐，你怎麼來這裡了？」
虞蜜回眸一看，原來是抱著籃球，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穿著寬鬆的籃球服的黑發少年，他身後還跟著一串年紀差不多的男生們，身上散發的熱氣幾乎可以用肉眼感受到。
「糜辰？」散發著充沛荷爾蒙的少年瞬間喚醒了虞蜜的記憶，「請問，你知道高三年級的樓層在哪邊嗎？」
在校園的晚風中，糜辰看著她，唇角忽然高揚，露出明朗笑意：「是來開家長會的吧？這樣，我直接帶你過去好了。」
說著，他把籃球往後一拋，精準地落入另一個寸頭的同伴懷裡。
「辰哥？」後麵的同伴們都驚了，「你不打了？待會還有一場跟三班的友誼賽」
「我不參加，你們去就好，反正人數也夠。」糜辰朝他們隨意地揮了揮手，「班主任之前叫我幫忙布置家長會，我才想起來。」
看著高大的糜辰毫不猶豫地奔向了那個陌生的女人，剩下的少年們彼此交換了一個奇怪的眼神。
「這是糜神的親姐姐嗎？這麼殷勤？」
「不可能，辰哥是獨生的，我問過。」
「奇怪，我記得家長會分兩場吧，第一場在禮堂，那裡的誌願者早就人齊了，他過去乾嘛？」
「鬼知道啊，反正待會跟三班的比賽，我們班危險了。」
「得了吧，不就是一場野球，玩得開心就好」
「最重要的是，沒有辰哥，圍觀的女生會少很多。」
「對啊，寧亦薇不是說要來看辰哥打球嘛，那可是班花，你不期待？」
「我一點都不期待——別這樣看我，你們這幫犢子光想著女生，還打不打球了？」
男孩們說起這個話題，瞬間開始嬉笑打趣起來，也忘記了深究糜辰和那個陌生女人的關係。
而另一邊，糜辰正帶著虞蜜抄近道來到大禮堂，由於腿長差距，他有意放慢了步伐。
「第一場是全年級家長見麵會，校長和年級主任講話，地點在禮堂。第二場才是回班上，」少年幫她梳理了一遍家長會的流程，還不忘安慰道，「姐姐別擔心時間，再過十分鍾才正式開始，還有很多家長沒到呢。」
虞蜜看著額頭和鼻尖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汗珠，睫毛濕潤，顯然已經熱得不行還在跟自己耐心解釋的少年，微微一笑。
「拿紙巾擦一擦吧。」她從包裡掏出了一包小巧的麵巾紙，抽了一張遞給他，「這麼熱的天，辛苦了。」
糜辰側頭俯瞰著嬌小的虞蜜，沙啞地應了一聲：「謝啦。」
然後他順勢接過紙巾，手指在交接的一瞬間無意擦過了她的手背。
柔軟，細膩，涼得像剔透的玉。
虞蜜的手下意識一縮，如同螞蟻爬過的觸感蔓延到心頭。
她猶疑地瞥了眼對方，男孩一臉不經意的表情，看起來隻是巧合。
自己最近是不是太杯弓蛇影了？
好在他們已經來到大禮堂的門口，倒也不用尷尬下去。
「那麼我先去找座位了，下次見。」虞蜜抬頭看著少年，見他還攥著那張紙巾不動，無奈地提醒，「記得擦汗。」
糜辰笑了一下，順著她的聲音俯首，乖巧地應了聲「好」。
隻不過，等虞蜜轉身離開，一米九高的大男孩眨了眨眼，反手把那張紙折起，收進了兜裡，任由薄汗從額頭滑落。
虞蜜正在找自己的位置，也就沒有看見這陽奉陰違的一幕。
不多時，她發現了自己的座位，椅背貼著家長名字——就在大禮堂最後一排，靠近走道，斜後方正對一台壁掛式空調，冰涼的風颼颼地灌進脖子，她一落座就忍不住攏了攏衣領。
她今天走得急，忘記帶外套，身上隻穿了一件輕薄的真絲襯衫搭深灰色的襯裙，從膝蓋到腳踝的小腿都是裸露在空氣中的，美觀有餘，保暖不足。
但她一時間也找不到擋風的東西，最後隻能把包包壓在大腿上，雙手交疊放於桌麵，盡力縮小受風麵。
禮堂的正前方，演講台上已經開始播放t，投影中白底紅字的標題「陽城第一高級中學高三年級家長會」非常醒目。
頭發花白的老校長，還有西裝革履的年級主任均已就位，神情嚴肅地準備發言。
前排有幾個穿著紅馬甲的學生在指引家長入座，虞蜜仔細觀察後有些失望，裡麵沒有自己的女兒。
倒是又看見了被同伴圍著搭話的糜辰，就在第一排的中間走道上，顯眼得像是人群中的聚光燈。
他沒有換掉那身籃球服，隻是在外麵鬆鬆地套了件白底黑邊的校服外套，挺拔的身形佇立在走道上自帶聚焦，皮膚白皙，肌肉線條舒張有力，五官昳麗俊秀，就連那件稍顯土氣的紅馬甲都沒能為他減色分毫。
看著那個神色張揚的少年，虞蜜完全可以猜到對方在這所學校裡有多受歡迎。
想到這裡，虞蜜內心忽然一動。
作為一個母親，她沒有忘記虞玥此時正處於荷爾蒙悸動的青春期。
像糜辰這種英俊斐然而又身帶光環的男生，很容易吸引小女孩們陷入幻想。
恰好先前的生日聚會，虞蜜近距離感受了一番女兒和她朋友們的相處模式。
關係最好的閨蜜，是黎莉。
嘴上嫌棄但實際很熟的朋友，是那個戴著眼鏡的蔣鵬程。
至於其他人都差不多，隻是唯獨對這個糜辰女兒表現得過於拘謹。
「會不會」虞蜜隱隱有了猜測。
萬一虞玥真的對糜辰有興趣，她要怎麼處理好呢？
自認開明的她隻希望女兒能擁有一個沒有遺憾的高中時代。
高三的壓力如此沉重，堵不如疏，何況喜歡一個人是難以自控的。隻要好好引導，它反而可以成為孩子們前行的動力。
用「丈母娘挑女婿」的目光隱蔽地打量了一遍糜辰，虞蜜暫時沒有找到缺點。非要說的話，那就是這孩子長得太招人了，一看就不缺對象，女兒容易吃虧。
直到擴音廣播裡的老校長的咳嗽聲響起，她才有些羞愧地回過神來。
八字還沒一撇，自己就這麼挑挑揀揀的，好像不太禮貌。
「各位家長你們好，歡迎來到陽城第一高級中學」校長推了推老花眼鏡，對著麥克風，開始講述學校近年來的輝煌成績。
虞蜜原本打算專心聽，可是身後源源不斷的冷風吹得她有些頭暈，兩條胳臂已經冷得有些僵硬，她隻能把腿合攏起來，抱緊自己的手臂。
但這並沒有起到什麼效果，空調的冷氣不以人的主觀意誌為轉移。
「一直以來，我校堅守「勤奮、立德、致善、樹人」的辦學理念，與家長團結一心」校長的長篇大論乏味而空泛，虞蜜看了好幾次手機的時間，心想會議什麼時候才結束。
禮堂的大門緊閉著，周圍還有教務人員和學生誌願者站崗，並不方便隨意出入。
猶豫片刻，她還是忍耐了下來。
涼意從頭部和手臂不斷蔓延到全身，畏寒體質的虞蜜隻能抿著唇，不動聲色地交叉雙手，竭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在她已經開始微微發抖時，忽然感到身後的冷風消失了。
似乎還多了一個陌生的氣息。
嗯？
虞蜜轉過頭，正好撞上了糜辰那雙閃爍帶笑的眼，晶亮的色澤就像是星星。
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她座位後，宛如一場盛夏艷陽天，日光驟然灑落一地，明亮得直擊人心。
「糜——」虞蜜愣了一下，可是礙於安靜的禮堂和周邊的家長，還是沒有完整地喊出他的名字。
少年高大健碩的身體完美阻隔了大部分空調風，如同一堵牆矗在她後麵，把寒意全都擋住了。
他的一隻手自然地搭在她的椅背上，就好像隻是站累了，隨便找個地方靠一下。
蓬勃的熱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慢慢入侵著她的感官。
或許是察覺到她的詫異，他弓月要在她耳邊低聲解釋了一句：「太熱了，我來後麵吹空調，姐姐不用在意我。」
溫熱的吐息噴灑在她的耳畔，質感沙啞的嗓音仿佛要貼上來一樣。
虞蜜感覺耳朵一燙，隨即側開了頭，帶著點淡淡的羞惱——
這孩子怎麼喜歡靠這麼近說話？
再怎麼說，自己也是他的長輩。
旁邊坐著的家長投來疑惑的視線，糜辰靠近女人耳邊的姿態太過親昵，很容易讓人誤會他們的關係。
這是母子不對，親姐弟吧？
所幸糜辰沒有繼續做出類似令人誤解的舉動，而是站直了身體，就像禮堂裡其餘站崗的學生誌願者一樣，乖乖地待了十幾分鍾。
虞蜜一開始的尷尬逐漸消弭，被另一種復雜的情緒取代。
她意識到了糜辰根本不是來乘涼的。
他在幫她擋風。
「辰哥，這兒待著不冷嗎？」附近一個紅馬甲的誌願者走了過來，跟糜辰搭話，「去那邊坐吧，有空位。」
「沒事，我容易熱，這兒涼快些。」糜辰沒動，隻是笑了笑。
誌願者似乎跟糜辰關係不錯，這時候看了眼空調：「十九度？這也太低了，風速還這麼大，我去拿遙控器調高點吧。」
「遙控器在總控室的抽屜裡，我去看過，抽屜鎖住了。」糜辰忽然道。
「那怎麼辦？」
「你去一樓辦公室看看，管鑰匙的王老師說不定回來了。」少年沉吟片刻，繼而瞥了眼女人纖薄的背影，聲音放輕了些，「我現在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