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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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少東聽到這話一時哽住,想想也是,「那就看老天爺意思。」說完,咬了塊紅薯,三兩下把飯吃了。

「剛看著李凱手上被抽的那頓紅條,也是嚇人啊。」陳葉雲起身和郝少東一起把碗碟端廚房去,邊走邊說話。

大軍吃完飯放下碗就準備往下樓跑,他約了孫新傑鬥雞,兩人還想再比比,結果被陳葉雲叫住,讓做了作業再下去。

「我也見過那紅條印子,一道一道的。」玲玲拿出手帕擦擦小嘴,小聲說著話,不過屋裡沒人聽到。

*

夏天快到了,瘧疾高發,李隊長手裡攥著一本宣傳冊往衛生所去,

「李隊長,你腳怎麼了?」陳葉雲穿著白大褂給人拿藥,抬頭就見著李正民跛著腳走進來。

「崴了,給我來點白藥精嘛。」李正民前兩天從田坎上往下跳把腳崴了,這幾天工作忙自就自己拿帕子打濕涼水敷了敷。

周醫生出去病人家裡問診了,衛生所現在隻有陳葉雲一人在,她從藥櫃裡拿出一個透明蓋玻璃瓶的藥,上頭寫著「雲南白藥精」,這是好藥,能治的範圍大,有點什麼病痛服了之後基本都有用。

藥瓶裡裝著白色泛著微黃的藥粉,細細綿綿,「我給您倒點兒白酒,用白酒送下去。」

「不慌,我自個兒帶了。」李隊長是吃過的,已經熟門熟路,他把別在褲月要帶上的水壺扯下來,晃著聲音給陳葉雲聽。

一小蓋子白藥精藥粉,李隊長倒進嘴裡,又灌了一口白酒,那刺激味兒激得他臉也皺起,發出一聲喟嘆,「嘖,哈~」

「我看了下您腳幸好沒腫,這兩天最好少走道,歇一歇。」陳葉雲把蓋子蓋好,將瓶子遞給他,讓他按時吃藥。

李隊長擺擺手,搖搖頭,「這正拚生產任務呢,誰敢歇啊。對了,瞧我帶啥來了。」

陳葉雲伸手接過,定睛一看,這是一本宣傳冊,封麵寫著青峰市預防瘧疾宣傳冊。冊子一共有五頁,裡頭有畫有字,非常醒目。

「今年的防瘧大戰又開始了,我往各個院都放了冊子,有病人來衛生所你跟周醫生也多宣傳宣傳。」

這幾十年,全國上下,瘧疾肆虐。瘧疾是由瘧原蟲引起的傳染性寄生蟲病,經由蚊蟲叮咬傳播肆虐,這個傳播性極強的病症無孔不入,帶走了無數人的生命,每年各個城市、鄉鎮都要大力宣傳防瘧,抗瘧。2

「行,我們肯定好好宣傳。」陳葉雲收下宣傳畫冊,自己來回翻篇看著。

「我們當年剛開荒農場的時候,就在野草堆裡竄,那可全是蚊子蟲子啊,結果不少人打擺子,一會兒說發冷,一會兒說發熱,那時候哪個曉得是啥情況哦,都以為是感冒發燒呢。哎,死了不少人。」李正民憶起當年,隱隱有些悲痛之意,「反正這場戰咱們肯定跟它打到底,宣傳工作更要做到位!」

他已經安排了農場大喇叭廣播站每天宣傳,播音員是下鄉知青,普通話說得又標準又好聽,這會兒已經在工作了。

「各位同誌,夏天到了,瘧疾高發,大家一定要注意個人衛生,小心蚊蟲叮咬,大隊已經把瘧疾預防宣傳冊發到各場部和各家屬院、職工宿舍,請大家打起精神,一定重視。」

陳葉雲當初在老家也聽人說過,有人得瘧疾死了,後來家裡夏天都要去山上摘艾草來掛屋簷下。

「李隊長,這冊子發下去指不定很多人不看,要不要給畫到黑板上去?那地方大也顯眼,上工下工,吃飯回家什麼的,來往的人都能看兩眼,看著看著大夥兒都能提高自覺了。」

李隊長略一沉吟,前陣子剛畫了進步思想、狠抓產量的黑板報上去,這要再畫防瘧疾的「行,這也是大事,不比抓生產小。我瞧你寫字好看,你辛苦些,下工後跟隊裡張知青一塊畫了。」

這是大事,陳葉雲沒有半分猶豫,點頭應下。

當天下工後,陳葉雲托人給家裡帶了話,讓弟弟妹妹先吃飯,昨晚剩下的饅頭花卷先墊墊,自己得晚些回去。而知青張翠青跟著李隊長找來,和陳葉雲一同前往在農場大塊黑板。

農場東邊一共有三塊大的黑板,這會兒都寫著「狠抓生產,團結奮鬥」的標語,下麵畫了幾個小人兒在田間乾活,在雞舍餵雞,在奶牛場擠牛奶。

今天日頭還大,有些灼人,幾個人被曬得眼睛不自覺虛眯著,張知青下鄉建設,因為字寫得不錯,還能畫個畫,時常幫隊裡畫畫黑板報的,寫點廣播稿子什麼的,能額外掙點工分。這會兒她擦了一半生產畫,準備照著瘧疾宣傳冊上畫。

兩人商量一番,一人從左邊,一人從右邊開始,陳葉雲畫畫沒什麼天賦,主要負責寫字順便幫張知青打下手。她翻開第一頁,將上麵的大標語寫了上去:

動員起來講究衛生減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粉碎敵人的細菌戰爭1

這一行文字再用粉筆給加粗塗了一圈。

張知青接著畫第一幅畫,小人握著蒲扇打蚊蟲,將那個蚊子畫得又大又顯眼;第二幅畫夜裡睡覺床上罩著蚊帳;第三幅畫,家裡牆上掛著艾草;第四幅畫,醫生給打針吃藥。

「張知青,你這畫畫得真像。」陳葉雲在旁邊看著,跟宣傳冊上的像了個七八成。

「我以前跟爺爺學過畫畫。」張知青爺爺自己瞎琢磨有了門手藝,在城裡小有名氣,她自小就跟著爺爺學,得了幾分真傳。

不過原來水靈靈一個城裡小姑娘,經過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也糙了皮膚,黃了肌膚,成了個能爆脾氣的人。

「怪不得,一看就是有底子的,我就不會畫畫,頂多畫朵花,畫棵草什麼的。」

「你字寫得好啊,練過是吧?比我的強。」張翠青看她一眼,自己的字已經算出彩了,結果陳葉雲的字更有幾分飄逸的勁兒。

一聽人在村裡長大念到了初中,現在正跟著衛生所周醫生學醫,她心裡更升起些佩服。

「等我以後回城裡可以給你寄書,你要不?」

「回城?你們要回城了嗎?」陳葉雲想了想,沒聽說知青要回去了。

「沒呢。」張翠青停了筆,抬頭望著陳葉雲,眼神裡充滿堅定,「總有一天能回去的。」

陳葉雲知道她們下鄉建設也不容易,「能回家當然是好的,那到時候你能給我寄點醫學方麵的書嗎?我們這兒的不是很全。」

「行啊,我回去了給你找找。」

說著說著,張翠青總覺得好像明天就能回城了,話語間有些輕快。

兩人抓緊時間畫了兩塊黑板報,又麻溜去最後一塊。最後一塊黑板立在兵團食堂和農工食堂中間的空地上,離衛生所那邊挺遠,這最大的一塊黑板,上頭寫滿了生產標語。

張知青大手一揮,拿著擦子就給擦了一半,兩人繼續奮鬥。

「哎,你怎麼把我們標語給擦了啊?」剛從連隊出來的士兵吳廣茂看到剛寫上幾天的黑板被人給擦了,忙上前質問。

「我們要畫預防瘧疾的宣傳畫,就擦了一半。」張翠青把手裡的冊子攤著給人看。

「那也不能擦我們的啊,我們還忙生產呢,場裡不是還有好幾塊黑板嘛,你們畫那兒去。」

「同誌,瘧疾預防很重要,這也是為了大家好啊。」陳葉雲幫著說話,立馬被人堵了話頭。

「那我們生產不重要啦,大夥兒可就指著這些標語提士氣呢,再說了,我們才畫幾天啊,就給我擦了,這不是欺負人嘛。」

「李隊長讓我們畫的,你本事找他說去。」張翠青也不客氣,把李正民給抬出來。

「那我們還是陸營長讓畫的呢!你跟他說去。」吳廣茂立馬給她回了句,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讓誰。

一個管兵團的營長,一個農場大隊隊長,這怎麼好說?

「你們一群人圍著乾啥呢?」陸慶華從辦公室出來,正好見著空壩子上一群人。他幾步走過去,好像還聽到了有人提了自己。

「吳廣茂你說說怎麼回事?」陸慶華點名三連的農工排的人說話。

吳廣茂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他拿起脖子上搭著的白色毛巾,往臉上糊了一把,上麵沾了些汗漬,「營長,我們黑板被人給擦了,喏,就是這個知青乾的。」

「陸營長,我們是李隊長讓來畫宣傳畫的,誰沒事兒擦你們黑板啊。」

兩人說話都帶著火氣,那火苗蹭蹭蹭地往外冒,都置了氣。

陸慶華看二人一眼,沉了聲開口,「你們還吵起來啦,要不要給你們騰個地兒去一邊吵個痛快?」

吳廣茂和張翠青察覺到他話裡不容忽視的威嚴,一時沒敢開口。

「陸營長。」陳葉雲看這氣氛凝固,小心翼翼開口,「其實是這麼回事兒」

見陸慶華眼睛望過來,沒有打斷她的意思,便接著說話,「現在不是快入夏了嘛,全國都在積極宣傳防治瘧疾,李隊長也憂心得緊,我們就商量著把這宣傳冊給畫到黑板上去,讓大夥兒來往經過都能見著,這樣也好提高警惕,引起重視。我們前頭不知道上麵的畫是新畫的,直接給擦了,做得確實不對,不過我們都是為了大夥兒好。」

陳葉雲又看了陸慶華一眼,「生產任務是大事,身體健康也是大事,人要是倒了也沒人搞生產啊。」

「聽聽人女同誌說的!」陸慶華看吳廣茂一眼,「人還不是為你們好啊?給畫出來,省得你們這些人掉了心。個黑板擦了就擦了,還能給人同誌鬥起氣來,出息了啊你。」

「營長我」吳廣茂剛想辯駁兩句,就聽到陸慶華下達任務。

「你這麼愛畫黑板報是吧,那你就跟著人一起畫,今天不把這半塊黑板報畫完別回去。」

正準備去吃飯的吳廣茂:?

張翠青和陳葉雲等人群散去,才相視一笑,而旁邊的吳廣茂捏著粉筆垛無從下手,他壓根不認識幾個字,更別提畫畫了,他隻是給連隊打抱不平呢。

「哎,你字又不好看別寫了。」

「哎,你畫得也太難看了,別畫了。」

張翠青一會兒功夫把他嫌棄了個遍,吳廣茂被氣得不行,偏偏人說的是實話,自己字和畫確實難看。

等全部畫完,他嘴硬不肯承認人畫得好,隻朝人哼了一聲,麻溜往食堂跑去了。

因為耽誤了功夫,現在食堂人已經不多了,他一眼就見到自家連長和幾個士兵一塊兒吃飯。

「我今兒是倒了黴了,怎麼就遇到那麼個女煞星。」

見吳廣茂冒著煙坐下,幾人忙問他怎麼回事,最後又一起數落他不大氣。

「我那是給連隊說話呢,大夥兒辦塊黑板報也不容易,誰知道營長還幫著外人。」

郝少東看他一眼,嘴角帶笑,「那是幫外人啊?人人都看得清什麼事兒大,擦塊黑板能少塊肉不?人又不是無緣無故擦,不為了宣傳嘛。」

「我知道是這個理,就是那女的太橫了,比我還橫,我當時可不能輸啊!」

幾人搖搖頭,懶得搭理這個火爆脾氣。

「哎,我也知道我脾氣急,這不話趕話了嘛,大不了以後我見著人繞道走。」

「吳廣茂,黑板畫畫完了?」陸慶華剛打了飯就見到這人坐在食堂吃飯。

「報告營長,都畫完了。不然我也不敢來吃飯啊。」

「那兩女同誌呢?」

「我不知道啊,應該回了吧?」

「你把人叫來吃飯,人走老遠過來畫這裡給兵團宣傳呢,都這個點兒了,不能讓人餓著肚子回去。」

吳廣茂在陸慶華的眼神威懾下,好說歹說才把人請了進來。

張翠青和陳葉雲本不想來吃飯的,不好去跟人蹭白食,可架不住吳廣茂一陣遊說,加上現在確實挺晚了,兩人都餓,最終還是踏進了食堂。

郝少東沒關心後麵的情況,他今天連隊有事,提前打了招呼得晚點回家。

「吳廣茂,你快領著去給人打飯,打個肉菜,今兒有豬肉燉粉條。」

吳廣茂沖幾人齜牙咧嘴,想著自己所剩不多的飯票,心裡在滴血。

不過他還是大方地給兩人一人打了個豬肉燉粉條,剩下一個素菜,她們自己選。

端著餐盤回去的路上,他也想通了,這會兒就變了臉,「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也別記仇啊,這頓飯吃了就萬事大吉,怎麼樣?」

張翠青吃人嘴軟,看他那皮樣有些想笑,可生生憋住了,隻揚著小臉說,「再說吧。」

但是聽那語氣已經緩和了不少。

「來這邊吃,我們連長還有士兵都在呢。」

「不了吧,我們去別的桌吃就是。」陳葉雲遠遠看著食堂角落裡一桌上坐了五六人,倒不如去空桌吃飯還自在些。

郝少東聽著有些熟悉的聲音,往前麵一看,站在吳廣茂跟前說話的人不是陳葉雲是誰?

眼見著吳廣茂說動了二人,把人送了過來,他嘴裡咬著土豆塊,接收到陳葉雲的驚訝神色。

吳廣茂本來坐在郝少東對麵,餐盤還放那兒呢,飯菜動了幾口,結果他剛準備坐下就被叫住。

「吳廣茂,你調個位置,坐外頭去。」

「啊?連長,你嫌棄我啦?我這不是給女同誌賠罪請吃飯了嘛?」他低頭小聲說,「花了我整整兩張飯票!我明天後天得啃玉米麵饅頭了!」

「廢什麼話,挪盤子。」

看著連長如此無情地下達指令,吳廣茂隻能心有不甘地往旁邊移了個座。

「再移一個。」郝少東看了看,還是不大滿意,人挨著人,身上都冒著熱氣,不舒服。

「連長?你明兒是不是得把我趕出連隊啊?」吳廣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自己連長生活中一向不拘束上下級,怎麼這回連著讓自己挪兩個座!

「動作快點,沒見人都站著呢嘛?」郝少東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看一旁的兩位女同誌。

最後吳廣茂坐在了連隊戰友對麵,旁邊一個座坐下了張翠青,他心裡好受了些,至少人沒嫌棄他。

隻是,他以為要坐張翠青旁邊的陳葉雲竟然一路往裡走,把餐盤往桌上一放,坐到了連長對麵。

「陳葉雲同誌。」他伸長脖子湊過去,小聲喚她,「你怎麼坐那兒啊?沒見到剛剛我哎?」

話沒說完,他就見著連長給人夾了塊土豆,放到餐盤裡。

這是什麼情況?吳廣茂和幾個戰友都扌莫不著頭腦。

「這我媳婦兒陳葉雲。」郝少東見幾人各個臉上寫滿疑惑,直接開口。

結果話一出口,那臉上的疑惑就轉成了震驚,一個個擠眉弄眼,仿佛見到什麼大人物了!

「嫂子好!」

「嫂子好!」

「啊?連長,你沒騙我吧?」吳廣茂心下一驚,快速回想著自己前頭有沒有對人不禮貌。

「誰會用這種事騙人啊!你什麼腦子?」張翠青毫不留情戳他一刀。

「我錯了我錯了!嫂子好!」吳廣茂知道連長結婚了,可也沒見過連長媳婦兒,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嘛。

「我是說剛瞧著嫂子就覺得不一樣呢,瞧著跟咱連長有點配!」

「切,你個馬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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