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晦氣東西(1 / 2)
過年放假,李菜一個人回老家。飛機落地,她打車到省會,去最近很火、口碑很好的飯店買烤鴨。
店裡生意好,打包也要排隊。李菜在大廳等著,背後有人叫她名字。
李菜一回頭,發現是一張幾年沒見的麵孔。李耀祖還沒退學時,胡雪峰張羅了一幫朋友,建了一支網吧隊。他許多朋友都在裡頭濫竽充數。眼前這人就是其中一個。
「好久不見。」李菜笑著說。
白駒過隙,當初剪著斜劉海,把頭發玉米燙得蓬起來的小鎮殺馬特已經完美蛻變,不再每天混跡電競貼吧,變成如今有點禿頂的中年人。
對方問:「你現在還在上海發展?」
李菜說:「是啊。」
都是成年人了,雖然關心,但對方也沒問起李耀祖。yao7z剛打職業時,這些以前的老朋友也還是經常張口閉口「祖逼」「祖逼」,覺得朋友發達了,自己也跟著牛逼了一把。李菜去了上海,他們也時不時打聽一下近況,套套近乎。
但再後來,這些關心就消失了。
在采訪裡,會說自己和李耀祖關係好的,都是韓國賽區和中國賽區的頂級職業選手。
他們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個道理,站在低處的人往往比高處的人更先領會到。李耀祖埋頭訓練,李菜也有自己的生活,他們無暇注意這些。隻要他們不主動找過去的朋友,過去的朋友就不會打擾他們。漸漸的,過去的人也就這樣疏遠了。
李菜問他:「你不在老家了?」
「本來找了點事做,」胡雪峰的朋友學歷都不高,小地方,生活算安逸,留下的人也不少,「我媽總念我,我受不了了,到這邊找了個網管當當。」
「哦……」
「明年這時候,可能也要找工作。我們老板好像想回福建了,要把網吧賣了……他是福建人。我沒準去賣賣房子,送送外賣吧。也沒別的可乾。你呢?怎麼樣啊?」
李菜笑一笑:「挺好的。」
已經疏遠的人,不可能聊幾句就又熟起來。李菜回了老家,帶著行李和剛買的烤鴨。
到家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李菜的媽媽在樓下等,李菜的奶奶在樓上等,兩個人一上一下,有點好笑。
見到她,媽媽很緊張,連忙幫她拿東西。等進了門,奶奶就又開始嘮叨媽媽了:「叫你去路口接她,搞得她一個人提那麼大箱子走這麼久——」
李菜說:「沒事的。」
爸爸去上班了,不在家。雖然很晚了,但她們還是熱了烤鴨吃。
李菜的奶奶不肯吃,一個人回去睡了。
這幾年,奶奶年紀大了,脾氣也更刁鑽,幾年前洗澡摔了一跤,到省會住過院,後來還到上海療養了一段時間。現在月要彎多了,每天都拄著拐,雖然比起撐著走路,她更喜歡拿它打路上沖自己亂吠的狗。
坐在一起,李菜的媽媽絮絮叨叨,說這些時候家裡的事。
媽媽還有幾年退休。
爸爸月要又不好了。
病人的老婆開了個服裝店,開業他們還去送了個花籃。
她的高中建了新教學樓。
胡雪峰的東西扔的扔,賣的賣。一個人死了,活在世上的痕跡也很輕易被抹掉。
李菜她媽說,活著的時候,胡雪峰有一張很寶貝的相片。那是他去上海時拍的,在COR基地門口。他那時買過一本書,沒丟掉,特意留下來,給李菜作紀念。
每當李菜嘆一口氣,她媽媽總會停下。
過完年以後,她一個人去掃墓。
縣城的墓都在鄉下,開一會兒車,進了路邊的村子,找個人家停車,沿著路邊的山坡往上爬。早晨下過雨,地上又濕又滑不說,樹上也都沾了水。
山上到處都是樹與草,高得蓋過頭頂。李菜穿著羽絨服,一頭紮進枯草中,從中間鑽過去。再出來,身上濕漉漉的,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
按老家的規矩,隻要沒結婚,死了都不許立碑。火化以後,隻許很近的親戚操辦,悄悄地帶到山上埋掉。她到了墓前,坑坑窪窪積著雨水的泥地上已經燒過紙錢插過香。
有人來過了,就在不久前。或許還沒走遠。
李菜轉過身。
她在山上,往遠處看,和自己來時不同方向的地方停著車。李耀祖站在旁邊的空地上。他也在看她,李菜在山頂上,她站在樹叢中間。
李菜想,他怎麼穿這麼少。
李耀祖想,她頭發都打濕了。
但他們不需要說什麼,遙遙看一眼就夠了。李菜把香點上,燒了紙錢,把心裡的話說了又說。
你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我真的很想你。
等她下去,李耀祖已經走了。
回到家以後,李菜本來想好好休息一下。才初一,導師就打來電話,先把李菜罵一通,接著讓她幫忙回復一個刊物編輯的消息。
李菜臨時翻出筆記本電腦。
她忙得焦頭爛額,李耀祖剛好來拜年。出身相同,故鄉麵積還很小的夫婦就是這一點不好,這麼多年的交情,關係實在很難撇清。李菜沒有去李耀祖家的意思,但李耀祖還是送了年貨來。
李菜的媽媽有私心,一直覺得他們倆不該分開,還是叫他上樓坐。
李耀祖進門,李菜正坐在沙發上工作。她瞄了他一眼,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坐下了,也不搭話,默默看著她敲鍵盤。
「有話就說,」李菜說,「我現在很忙。」
李耀祖說:「大過年的,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