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闌珊(1 / 2)
椿棠與少商皆淋了雨,一下馬車就被侍女帶去梳洗,一切整理完善後淩不疑也差人備好了晚膳。
她與樓垚算打過幾次照麵,更多是出於對方身上與何家的婚約,葉家與何家同為武將世家,家中長輩交好,私下裡小輩走動也就密切。
誠然,椿棠幼時初見何昭君,便覺此人傲慢驕橫,心地倒是不壞,不過是被父兄寵壞的小姑娘罷了。如此心性,樓垚與其退親也不是什麼奇事。
隻是沒想到,如今議親之人
椿棠悄然打量著,沒多久便收回視線,麵前這兩人的眼神,還真是含情脈脈
「葉娘子。」
椿棠側首望去,皇甫儀舉起酒碗向她示意。
「我與你阿母也算得上舊識,今日也隨她喚你一聲『椿棠』罷?」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補充道,「說起來,允之也曾在我麵前提及過你,不過都是幾年前的事了」
言罷,將碗內的酒仰頭飲盡。
「既是陳年舊賬,夫子何必再提。」
椿棠語氣不改,可淩不疑分明瞧見她桌下的手,在聽聞「允之」這兩個字時,一下便攥緊了。
皇甫儀聞言苦笑,又借說故事之由訴說起了自己的情賬。她有一耳沒一耳的聽著,不湊巧便聽到了身側之人那句「天若有道,自不會讓有情人分離」。
一時竟覺月匈中壓抑得很,偌大的前廳,此時她卻隻想逃離。
「諸位,方才雨勢急,我有些受涼,身子不大舒服,先回去休息了。」她起身行禮,「你們盡興。」
淩不疑聽著漸漸淡去的腳步聲,低頭思索,自皇甫儀說話起,椿棠就表現出懨懨情緒。可看方向,顯然不是回房。
許是下午雨勢太大,這會兒的庭院裡,有股子翻新的泥土氣,她尋了個較偏暗的角落,拭去廊上還未乾的雨跡,落座時,竟也感覺到幾分涼意。
不知怎麼,椿棠腦海中隻盤旋著淩不疑那句話。
有情人如今的少商與樓垚也算一對,當真是世事難料,前幾日還需讓人擔心安危的丫頭,再見時,居然都快嫁作人婦了。
反觀自己,早年多病已然讓父母掛念。如今在婚姻大事上,又是叫他們操碎了心。她長嘆一氣,被身後的腳步聲打斷了思緒。
「淩將軍?」
看清來人後,椿棠麵上露出幾分惑色。
淩不疑看廊上那人隻是緘默的坐著,狀似茫然地垂頭,時不時傳出一聲輕嘆。他刻意發出聲音,好讓對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否則不免又該被嚇著。
「夜冷風寒,葉娘子既是著了涼,穿的卻又如此單薄,還是披一下吧。」
椿棠這才注意到對方手上的披風,也不能怪她,此處光線較為昏暗,淩不疑一身玄色衣裳,若非已行至跟前,遠遠望去,也難以辨認來人。
「淩將軍有心了。」
她也不推脫,接過披風就罩在自己身上,比起方才,確實暖和了些。
「葉娘子稱病早早離席,沒想到,竟是在此處暗自傷神?」
椿棠微怔,隨即笑道:「裡頭太悶了。」
「淩將軍不也一樣?皇甫夫子的故事不好聽嗎?」
「這天底下的男女之情,大同小異。夫子也不過是,尋個契機,舒緩自己心中的苦悶罷了。」
椿棠別過頭,急急追問:「淩將軍覺得,那位公子的未婚妻,可悲嗎?」
淩不疑看清她眼中的迫切,眼底淡淡掠過一絲笑意。
「在下反倒認為,那女子的舉動,屬實可歌可頌。」
可歌可頌
椿棠在心底輕喃著這四個字,又聽身後之人緩緩啟唇:「她苦等郎君七年,七年裡任勞任怨,受盡世人指點,卻不曾生恨於公子,可見其心月匈開闊。即便與故人糾纏七年之久,拿得起也放得下,不至對舊事耿耿於懷,如今也尋得好歸宿。」
「葉娘子不認為,這般女子,更值得歌頌嗎?」
周遭突然靜了一瞬,良久,葉椿棠才輕聲回應。
「也許於大部分人而言,是的。可對於那個身邊無人陪伴,從日出到月升,從初夏到暮冬,數著日子一天天捱過去的未婚妻來說」
「她的真心,在這七年裡,沒有任何一天可以讓旁人去揮霍。」
不知為何,淩不疑總覺椿棠在說這話時,包含了某種情緒,好似她說的這些,都親身經歷過一般。
他總對葉椿棠有許多好奇,驊縣過後,心頭那股好奇更甚。
比方她聰明,一眼便看穿那些世家女蹩腳的把戲,懂借力使力,卻不露鋒芒,許是深諳過慧易夭的道理。可若隻是深閨大院裡長大的女娘,如何做到麵對那些血流不止的傷員,還能有條不紊地忙著手上的活。
在驊縣,淩不疑沒少聽手下親衛在耳邊念叨,說葉家女公子拿起火鉗止血,聞著那血腥味,還能不吐不嘔,好生厲害。
到底是將門之後,不能上戰場打仗又如何,葉家人骨子裡有的,葉椿棠也不會缺。
「所幸有人識得她的真心,能尋良人相伴,也算是苦盡甘來。」
「淩將軍是明白人。」
言罷,她便不再出聲。側過身,視線略過屋簷上的青瓦,轉向天邊那抹瑩白。
今日是圓月。
椿棠瞧著眼裡多出的花枝,心頭原先的苦澀消退了幾分。
「這是杏花?」
「不是海棠,讓葉娘子失望了嗎。」
語氣平鋪直敘,絲毫聽不出疑問。
她就要揚起的嘴角,聞言便斂起笑意,嘴硬乾巴巴道:「我可從未說過失望,淩將軍,莫自作聰明。」
「不過一支花而已,葉娘子若喜歡,在下便是借花獻佛。」
「若不喜歡——」淩不疑垂首,故意拉長語調,忽然抬手將東西虛擲出去。
「丟了便是。」
看夜色,比剛才入暮時更深。她看不清淩不疑麵上的神情,隻是被他的動作引得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