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高歡心憂(1 / 2)
屋外,晚秋。月色皎潔,卻不斷有冷風吹進靈堂。
高洋年紀還小,跪了一會就昏昏欲睡,高澄看到後,起身說道:
「若是累了就睡一會,我去為你拿床被子。」
高洋看著他走開,眼裡閃過一絲疑惑。
高澄才走到回廊,就撞見元季艷抱了兩床薄被過來。
「天冷了,我擔心你們兄弟受寒。」
元季艷笑道,一雙眼睛眯成月牙形狀。
高澄接過兩床被子,說道:
「多謝嬸嬸掛念。」
正要離開,又回身再道謝一句:
「昨夜多謝嬸嬸為我添被。」
元季艷聞言,連忙擺手道:
「是我該謝謝你,若不是有你,我與睿兒從此再不能相見。」
高澄看著眼前這位小嬸,她很年輕,年輕的有些過分。
十四歲嫁給高琛,生子卻即遭喪夫的她,如今也才十六。
另一時空,高睿剛滿月就被高歡抱走,交由小妾遊氏撫養,一直到四歲才由外人說漏嘴,得知自己並非遊氏之子。
苦苦哀求高歡,才得以破例讓元季艷來一次渤海王府,讓她們母子相見。
但也隻是破例而已,元季艷在孤獨中煎熬、苦盼了十年,年僅二十六歲便香消玉殞。
出於對這位小嬸悲慘遭遇的同情,高澄昨日才會選擇幫她留住高睿。
「嬸嬸今後如有難處,盡管遣人與澄相告,力所能及,澄不會推辭。」
高澄朝她笑道。
「往後安心教養睿兒,雖是孤兒寡母,有高王與」
元季艷頓了一下,低下頭,視線望著腳尖繼續道:
「與子惠看護,想來也不會有人為難。」
「我自然會護著嬸嬸。」
又見元季艷衣裳單薄,高澄勸道:
「天氣涼,夜色也深,嬸嬸還是早些回屋安睡。」
元季艷點依言與他道別。
高澄抱了被子回靈堂時,高洋似乎已經睡去。
為高洋添上一床被子,他的眼皮微微顫動。
高澄沒有察覺,他繼續跪坐在靈堂守夜。
過了一會兒,院子裡傳來腳步聲,高澄原以為是元季艷,循聲望去,走進來的卻是他的父親高歡。
高歡緊挨著高澄坐下,與他緬懷起高琛兒時的趣事,講到動容處,總要低頭用衣袖拭淚。
說了很多,也說了許久,高歡望著躺在地上背向他們的高洋,對高澄告誡道:
「為父失手打死了你們叔父,如今痛徹心扉,肝腸寸斷,深恐九泉之下被父親責問。
「阿惠,你要以我為戒,絕不能重蹈為父的錯事。」
高澄也向高歡表態:
「孩兒會照顧好弟弟們,父王莫要擔心。」
人的心境總會隨著一些重大變故而產生變化。
失手打死高琛後,高歡越發看重自己子嗣彼此間的關係。
他不是瞎子,高澄與高洋的疏遠都看在眼裡,自以為明白其中緣由,無非猜忌而已。
所以今夜才會來到靈堂與高澄緬懷過往。
又與高澄言語許久,高歡起身離開,高澄隨行相送。
送到府門外,高歡突然讓護衛退開,對高澄道:
「晉陽樂其實很聰明。」
晉陽樂是高洋的乳名,高澄心中了然,此時喚起乳名,便是要為以父兄的角度去談論高洋。
「孩兒明白。」
高歡注視著高澄,說道:
「他將來可以幫你,親兄弟總比外人可信。」
高澄迎著高歡的目光,沒有退縮:
「孩兒會防他,但不會害他。」
「為父給了你很多,阿惠的世子之位無可動搖,你無需猜忌晉陽樂。」
「父王不給,但澄擔心他會自取。」
高澄回道。
「以阿惠權勢之重,又何必杞人憂天。」
「權勢雖重,於晉陽樂而言,隻需一名刺客足以。」
月光下,高歡默然許久,他沒想到高澄的猜忌之心已經達到這樣的地步,但也欣慰高澄對自己的坦誠。
「記住今日之言,不要害了他的性命。」
扔下這句話,高歡招來護衛送他離開。
回到渤海王府,高歡沒有第一時間回房休息,隻是取來一封奏表,鋪開來,內容是為高洋封官賜爵。
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左光祿大夫、太原郡開國公。
這樣的封賞完全不能與高澄起家就是侍中相提並論。
但今日高澄一番言語,讓他不得不另寫一封,隻剩了太原郡開國公的爵位。
高歡知道這樣的處置對高洋很不公平,但他別無選擇。
高澄已經挑明了對高洋的忌憚,難道要對高洋大肆封官,加深他們兄弟之間的矛盾,隻等將來自己一死,讓他們在靈前操戈。
或者廢黜自己的好幫手,羽翼漸豐的高澄,不惜挑起內部動亂,扶高洋上位。
廢長立幼,又讓其他子嗣怎麼看待。
高歡封好新的奏表,望著窗外的月亮,自語道:
「阿惠本可欺瞞,卻直言相告,他今日所言必是出自肺腑,晉陽樂能做個富貴閒人,或許也是一件幸事。」
翌日,隨著人流將高琛的棺槨送出晉陽城,將他安葬,這場喪事也算是結束了。
高澄在晉陽多留了兩天,這才向高歡辭行。
耽擱的原因自然是高歡臨時改變主意,將兩歲的高浚、高淹都給捎上了。
到了離別的日子,王氏、穆氏望著乳娘懷中的幼子,泣不成聲。
但高歡心意堅決,他認為造成高澄猜忌高洋的原因還是兩兄弟久不見麵,彼此間並沒有多少手足親情。
同樣的錯誤,高歡不願再犯第二次。
渤海王府外,高澄與高洋夫婦拜過父母,與送行的人一一道別,其中就有懷抱著高睿的元季艷。
「我會在晉陽頌念佛經為子惠祈福。」
元季艷輕聲說道。
高澄笑道:
「佛祖若是有靈,隻怕先要出手懲治我。」
雖然打著元善見的旗號,但滅佛之事確實由自己主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