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票(2 / 2)
聞酌向來這樣,和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
從前帶他的那個老法醫就時常說,不論是新朋友還是老同事,哪怕再好的親人朋友,都別跟人家靠太近,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一次握手後對方洗多少次手,一次擁抱後對方還會不會再穿當時那件衣服。
成年人的世界圓滑又虛偽,他們會將嫌棄與害怕藏在無懈可擊的笑容下,唯有死者對法醫這個職業毫無芥蒂。
聞酌走了十五分鍾的路,他家在一個老小區,正是十年前起火的那間房子。
保安大爺對他很熟悉:「小聞回來了?你的快遞。」
「謝謝張伯。」
聞酌看了眼寄件人,是從前帶他的那個法醫鄭多乾。
他們許久沒見過麵了,兩年前鄭多乾因為妻子二胎辭去了香饃饃的工作,全身心投入進家庭當中,突然這麼一聲不吭給他寄東西顯得有些奇怪。
回到家,聞酌謹慎地戴上手套,用纖細的手術刀割開了薄薄的包裝。
寄來的東西出乎意料——一件淡青色的女士內衣,由密封袋封裝,很像警局處理證物的手段。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用密封袋保存的毛發和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拜托,幫我!
聞酌蹙了下眉頭,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大概知道鄭多乾是想讓他檢驗一下內衣上殘留的dna是否與毛發符合。
但鄭多乾並沒有聯係他,說明這件事牽扯不小,很可能是怕最後查起來把他拖下水。
「叩叩。」突然,有人敲響了門。
現在是晚上七點,聞酌沒什麼朋友,知道他家地址的人也屈指可數,沒訂外賣沒有快遞,社區服務不可能晚上上門……
不是聞酌多疑,而是敲門的時機太巧了,剛好是他拆開鄭多乾寄來證物的時候。
聞酌將兩件證物袋塞進沙發底座才去看了眼貓眼,門外空盪盪一片。
他握住手術刀柄,輕輕轉開門把手,門外安靜得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樣子,隻有地上多了一紙黑色的信封。
【聞酌收】
聞酌不算愉悅地皺起眉頭。
信件大概率與鄭多乾寄來的東西有關,他不喜歡這種被人一聲不吭拉入夥的感覺。
可當他用刀尖挑開信封口,卻發現裡麵隻有一張信紙和一張款式奇異的車票,還有一張老舊的照片。
這讓聞酌突然想起下班前餘茵蘭說虐貓的那個事,虐貓的人也聲稱自己突然收到一張車票,因為沒去,虐貓視頻才被公之於眾。
這事聞酌也有所聽聞,視頻被散步到網上後,當事人虐貓的行為引起了網友強烈的道德譴責,後來甚至有人扒出了他的家庭地址、工作單位,從而引起了一係列連鎖反應,最後虐貓的人不堪其擾報警,理由是有人非法入侵他家監控才獲得了他虐貓的視頻。
車票的材質很特殊,能卷能折,但撕不碎,也留不下痕跡,通常火車高鐵的車票都是藍色卡片,但這張卻是黑色的。
上麵的信息十分簡單:
【乘客:聞酌】
【下一站:李家村】
【登車時間:8月2日00:00分】
除此之外,車票背麵還畫著一隻黑貓。
至於照片……聞酌皺了下眉頭。
照片裡是一處昏暗的房間,細碎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房裡灑下一條細線,一旁的少年坐在床邊,偏執陰冷地盯著窗簾。
他手握著超市裡一塊錢一個的打火機,上麵微小的火苗搖搖曳曳。
從少年晦暗不明的眉眼裡,依稀能看出幾分聞酌現在的影子。
照片的右下角有一串編號:罪證a5003。
·
「快零點了。」趙小薇手抖得厲害,哆哆嗦嗦地從兜裡掏出一支煙點燃。
「火車上不能吸煙。」坐在他對麵的寧止航提醒道。
「你看這是正常火車嗎!這車站廢棄多少年了,誰還管吸不吸煙!」
這節車廂很奇怪,隻有中間一盞橢圓的老燈泡,六個座位,唯一一個下車口被鎖得死死的。試圖強行開門的胖子氣喘籲籲:「這他媽根本打不開!」
張詠坐在角落瑟縮成一團:「就不該上來……」
「草!日了狗了!」再次踹門失敗的胖子一屁股癱在地上,離他很近的趙小薇感覺車廂都抖了一抖。
車廂雖然有窗戶,但並沒有配備破窗錘。
氣氛凝固在此刻,沒人想繼續待下去,又都找不到離開的辦法,直到角落裡有人說:「你們可以等最後一個人上車時試試沖出去。」
眾人齊齊看向她,女人倚在窗邊,容貌並不算出眾,卻有種古怪的寧靜氣質。
沒人注意到,她說的是「你們」。
寧止航警惕問:「你怎麼知道還有一個人?」
「這裡有六個座位,我們才到五個人。」女人淡道,「大家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也沒必要相互欺瞞——不都是收到車票和威脅才來這裡的嗎?」
張詠扯了下嘴角:「如果最後這個人不來了……」
他們豈不是就出不去了?
女人反問:「你們不是都來了?」
「……」
他們都收到了相同的信件,信件裡還附帶著他們的罪證照片,右下角寫著編號。
胖子暴躁地錘向旁邊座椅:「誰他媽這麼整我們?」
寧止航沉默了會兒:「重點是對方為什麼要把我們聚在一起?明明我們之間一點關係都沒有。」
「報復?還是誰想當正義使者?老子去你媽的!!」胖子冷笑一聲,轉向車廂裡唯一的廣播揚聲器,「最好別讓我知道你是誰,否則在你當正義使者之前老子先把你變成死者!」
張詠害怕地一縮,這胖子不會是個殺人犯吧?
他們再次陷入僵局。
煙霧裡,趙小薇麵部的肌肉開始顫栗,是極度緊張情緒崩潰的表現。
誘導他們來這裡的人到底想做什麼?下一節車廂裡也有人嗎?
最重要的是,她做那件事的時候周圍絕對沒有監控,為什麼寄來的信裡會有她犯罪的照片?
她不由打了個哆嗦,顫著手抖掉多餘煙灰。
人終究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贖罪,或早或晚而已。
趙小薇低聲喃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胖子:「你他媽在那逼逼什麼?」
寧止航沒理他們:「還有九分鍾就到零點了。」
最後一位乘客依然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