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大夫給蕭彧看病時,陸辭就在旁邊看著。
這個時候的男主真的很弱,還很慘。
大夫將褲管卷起來,露出一截腫脹如饅頭的小腿,脛骨兩側長著凍瘡、膝蓋處好些淤青,骨頭架子也纖細,好像壓一壓就能壓成兩段。
若是他沒有看過小說,此時定然全心全意同情這小孩的遭遇,但他看過小說,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任務。
他看著男主腿上的種種傷痕,在心裡細數著男主已經經歷過的種種不公與虐待,要把這些傷痕在小孩的心裡洗盡,難啊。
不過人生無大事,活著就有希望。
陸辭盯著蕭彧看,蕭彧也不甘示弱盯著他看。
隻不過兩個人的想法截然不同。
蕭彧每一分每一秒想的都是日後要怎麼報復回來,有朝一日,擁有足夠的力量,一定要把這種種疼痛和羞辱加倍奉還給陸辭,一定要讓陸辭試試挨餓挨打的滋味。
雖然他剛喝了陸辭的粥,但他也可以將陸辭打一頓後再賞給他一碗飯。
陸辭看了一會兒,就看出小孩像個小刺蝟,炸開全身的毛防禦他。
他輕輕笑一笑,把注意力轉到大夫身上。
哪裡知道,大夫也頻頻看向他。
如果說蕭彧的目光是仇視,那大夫的目光是……或許可以稱之為疑惑。
大夫姓何。
何大夫確實是疑惑,疑惑裡還帶著不安和抗拒。
今日風雪大,大夫都不願意出診,尤其是聽到來問診的人是陸二公子。
陸二公子在豐京城的名聲很不好。
陸家在南晉很有名,是豐京的世家望族。
陸家祖上四世三公,到如今這一代,人才依舊興旺。
剛剛二十八歲的陸澤陸清和已官至尚書令,管少府文書,傳天子禦令。
陸家唯一的敗筆,便是這二公子陸辭,長相才華與其兄都相去甚遠不說,而且還跛足。
做派也是紈絝公子的做派,性情暴戾乖張,在白天的街市上就與人發生過好多次沖突,仗著家中權勢,次次把人打成重傷而不獲罪,幾次激起民怨。
前些天,更是被禦史大夫王家退了婚約。
這樁醜事在豐京城裡早就傳得人盡皆知,是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笑話。
何大夫雖不想來,但架不住陸二公子給的診金高。
這兩年豐京城裡物價飛漲,百姓的生活越來越苦,不多賺點錢養不活老婆孩子一家大小。
於是何大夫思慮再三,還是拎著藥箱來了。
來了後,走進院子,見到陸澤本人,第一個想法便是,論外貌,這位陸二公子,果然不如其兄陸清和。
陸清和是豐京遠近聞名的美男子,麵如冠玉,風度翩翩,每年上元燈節陸清和一襲青衫出現時,便能引來關注無數,或者每當陸清和穿黑色朝服、冠黑色小冠、寬月要帶配雙魚玉佩,從宮前禦道經過時,總是能引得對麵春來茶樓的女子心潮彭拜。
提親的媒人踏破陸家的門楣。
但一母同胞,這陸二公子實在是差遠了。
當然這種想法,何大夫藏在心裡。
後來坐下看病,問清病人的病情、年紀與身份,何大夫又吃了一驚,眼前這少年便是北魏留在南晉的質子?
豐京城裡人人都知,當今魏帝蕭濟年輕時在南晉做了十年的質子,回北魏時還留了個兒子在這沒帶走,這事的普知程度,比陸澤是個美男子、陸辭是個混球還要高。
蕭濟回到北魏後,便熱衷於向南晉發起戰爭。
每回南晉吃了敗仗,便有人提出將這質子祭天。
何大夫也不例外。
他生在南晉,長在南晉,喝南晉水吃南晉的米長大,怎麼能給北魏人看病治傷呢?尤其這人是魏帝蕭濟的孩子,豺狼之後,人人得而誅之。
北魏與南晉世代為敵,北魏在邊境不知屠殺了多少南晉百姓,他做不來替敵人看病的事。
他覺得陸辭也不該請他來看病,北魏質子,病就病,殘就殘,死在這裡最好,埋都不用埋,將屍|體扔到馬路邊,任人踐踏,管他作甚。
但陸辭站在他身邊,正待他提筆寫藥方。
何大夫知道陸二公子的名聲,怕被打,但何大夫也有血性。
他拿著毛筆的手在抖。
抖了幾抖,墨落在紙上,化開了,還是沒落筆。
陸辭偏還貼心地問他,是否是筆不好,要另外奉上筆墨嗎?
何大夫血氣一上來,乾脆將手中蘸著墨的毛筆重重擲在桌上。
高聲問道,
「陸公子也是南晉名門,難道一點恥辱心都沒有?」
蕭彧聽聞此話,坐在榻上,垂著頭,一言不發,指尖掐著自己的掌心,掐得一片慘白。
他是北魏人,在南晉便是他的原罪。
他生來便該被人欺壓,被踩在泥土裡,還不如生在南晉的螻蟻。
陸辭穿過來還不足幾小時,一時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不過請大夫來看病,這與恥辱心有什麼關係?
他無論如何,拚不出這因果。
何大夫慷慨激揚地繼續道,
「想他北魏侵占我南晉多少城池,屠殺我南晉多少百姓,何某如何能為北魏小兒看病!」
陸辭很快懂了。
他先緩了三秒,等何大夫把這一口氣吐完。
再將被何大夫擲在案幾下的筆撿起來,慢慢說道,
「何大夫所言,句句皆有道理。在下也恨北魏,隻是有一事,想問一問何大夫。」
何大夫,
「陸二公子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