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雪夜客到 整枚棱石竟好像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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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金不換竟聽得不太明白:「賣了?」

周滿也不知該怎麼解釋,索性將那封信遞了過去。

金不換接了一看,方知周滿剛才為何是那般表情,眼皮禁不住一跳,卻是懷疑:「王誥與宋蘭真同出世家,與你卻有深仇大恨,若真有這些事,不樂見其成都不合理,怎會好心來通知你?」

屋內飄盪著清苦的藥味兒,一碗黑乎乎的湯藥就擺在桌上。

周滿扌莫了扌莫頸上的傷處,思索道:「好心不見得。王誥此人,在世家中的名聲向來要壓宋蘭真一頭的,前陣子輸給我,已是大大丟了臉麵,若後日我輸給宋蘭真,他豈不是連宋蘭真都不如?背地裡捅宋蘭真一刀,以此人的性情,恐怕是做得出來的。」

說話的同時,向門口王恕背影瞥一眼,不動聲色一個手訣打出,藥碗裡的湯藥頓時消失。

金不換看見,忽感一言難盡,盯住她不動。

周滿卻是若無其事地續道:「鏡花夫人與宋蘭真本是師徒,臨到比試前傳授點什麼獨門秘法也不奇怪,此事王誥所言應當不假;可第二樁,宋蘭真還特向他確認我修煉瞳術之事……」

金不換強忍住立刻向王恕告發她的沖動,道:「尋常修士不修瞳術,當初陳寺學的也是弓箭,宋蘭真與陳寺自小一塊兒長大,對弓箭一道必然有所了解。且那日夾金穀一戰,陳寺記得你的眼睛,事後也曾稟報宋蘭真。她既去問王誥,必然是懷疑你了。」

這時門口的王恕才回轉身來。

金不換順手將那封信轉遞給他,麵容卻變得凝重了幾分:「若讓她驗證了猜測,宋氏會如何不好說,陳仲平與陳家,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自上次學宮尋釁失敗後,這位長老可還被諸位夫子要求留在學宮「養傷」不得外出,偶爾還有人會在避芳塵附近的山前碰到他。

泥盤街大禍,明月峽一役,最初的起因尚且隻是陳仲平對金不換不完全確定的懷疑,若使他確認周滿才是殺他愛子的罪魁禍首,焉知後麵還會做出什麼?

尤其是……

金不換補道:「還有明月峽一役,陳規的死。大多數人雖見你親手斬殺陳規,但畢竟修為差距極大,外麵皆以為是背後有人相助,先重創陳規,你不過最後補上一劍,這條命不能完全算在你頭上。可宋蘭真若推知你的本事,事情便又大不一樣了。」

不僅陳寺的舊賬會被翻出來,隻怕陳規的血債、明月峽一役的損失,也會完全記回周滿頭上。一麵是殺子之仇,一麵是夷平陳家半族之恨,豈有善了之理?

周滿垂下眼簾,慢慢道:「是很棘手。」

王恕將手裡這頁信箋看過兩遍,視線定在其中一行堪稱狷狂的赤紅字跡上,眉頭卻是鎖了鎖,竟道:「恐怕棘手的還不止於此。王誥信中所言,未必是全部的實情。」

周滿與金不換都看向他。

王恕便道:「他信中提到,宋蘭真去找他是詢問與你有關的事,下一句才提的瞳術。可與你有關之事,難道隻有瞳術嗎?」

金不換一凜:「你的意思是……」

王恕道:「我若是宋蘭真,一定還會問周滿的劍法——自春試首日至今,對周滿的實力,沒有人比王誥更了解。神都王氏,又豈會有什麼單純的好人?王誥既不想你贏,也不想宋蘭真贏。」

拚個兩敗俱傷,才是他最樂見的結果。

話到這裡,他才抬頭,但目光無意間從桌上掃過,看見周滿麵前那隻已經空了的藥碗,卻不禁停了一停,仔細審視周滿。

周滿還沒注意到他的目光,正自玩味:「若真如此,此人就是先把我賣給宋蘭真,再轉頭把宋蘭真賣給我。火上澆油,生怕我們打不起來啊。」

金不換卻是注意到了王恕視線的朝向,連忙咳嗽一聲,試圖為周滿打掩護:「咳,你們打個兩敗俱傷,到了白帝城時自然無力與他相鬥,如此便可坐收漁利。如此說來,此人行事看似不合常理,實則都是深有算計,恐怕不好對付。」

王恕慢慢看他一眼,直看到他心虛躲閃眼神,才道:「若果然出於利益,步步算計,尚可預料,不算不能對付;怕隻怕……」

話到這裡,眉頭便蹙了起來。

他頓了頓,將手中那頁信箋放回桌上:「怕隻怕,他是真的有病。」

周滿與金不換一怔,不解他意。

王恕便垂眸看向自己指腹沾的那抹紅痕,神情有些少見的沉冷:「這封信是用他自己的血寫的。」

指尖輕輕一撚,那抹紅痕之上便立刻浮出細碎的金色焰光,分明與當日王誥對戰周滿時所用的鳳皇涅火係出同源!

這一瞬間,屋內安靜極了。

在聽清王恕話語之後,周滿頭皮都麻了一下:什麼人會用自己的血給仇敵寫信?

再看向桌上那封信,甚至無法克製地感到一種悚然。

王恕輕聲道:「或許那日,你該殺了他的。」

周滿無言,垂首靜思。

金不換聽見這句,卻忽然想: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尊厭惡殺戮、常懷悲憫的泥菩薩,能夠如此平靜地說該殺人呢?

王恕則道:「後日一戰,你有傷在身,宋蘭真卻以逸待勞,已經提前向人了解了你的實力,必思考應付之法。但她的實力,我們卻所知不多。且她已對你的身份有所懷疑,弓箭更不能用,也不該用。」

周滿與他對視,依舊沒說話。

王恕便看了她與旁邊的金不換一眼,猶豫片刻,還是道:「我不知道你是否本來就有意於劍首,但若隻是為了完成我當日隨口一句想去白帝城看看的心願,才要去奪劍首,拿那一枚多出的墨令,實在沒有必要,更不值得為此冒任何風險。」

當初他一句話,兩人便不分白天黑夜地教他學劍、陪他練劍,對他們的想法,他豈能沒有半分察覺?

但並不值得為此冒險。

正如周滿不願金不換為她消耗宋蘭真,他也不願周滿為他的心願冒險,暴露身份。

金不換立在旁邊,搭下眼簾,捏住了手中扇子,並不說話。

周滿下意識看他一眼,才笑著對王恕道:「放心,我會考慮清楚的。」

天色不早,兩人告辭。

隻是臨走前,王恕拎過旁邊的藥壺,又給周滿倒滿一碗藥,隻道:「別再倒掉了,不然下次讓金不換陪你一塊兒喝。」

剛到門口的金不換險些一腳把自己絆到門檻上。

周滿頓時僵硬。

新倒上的這碗藥看上去比剛才那碗還黑,聞起來苦味簡直刺鼻!她近乎呆滯地看著,隻覺世間最深的惡意果然來自同伴。直到那病秧子掛著一張臉把罪大惡極竟敢不揭發她的金不換一並帶走,她也還沒想明白,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他怎麼會發現?

周滿頭都大了,實在不想喝苦藥,但想到王恕走前的那句威脅,實在怕他明天來把脈看出端倪,到底還是屏了一口氣把藥灌了。

隻是灌完後差點沒吐出來。

她放下碗便忍不住罵:「必定是剛才倒藥的時候,趁我不防,往裡麵多加了一打黃連!看著老實,可公報私仇,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王恕哪兒有本事在她眼皮子底下加黃連?不過是後麵倒的藥在爐上熬久了,更苦了罷了。

但架不住周滿煩他,罵罵咧咧往嘴裡塞了好幾枚糖丸才勉強停了。隻是看見桌左側那柄收在鞘中的無垢劍,舌尖翻卷過那一點壓不住的苦味,想起後日一戰,竟有些難以決斷。

夜深人靜,她卻毫無睡意。

劍門關的寒風在窗外呼嘯,有幾縷透過沒關嚴的窗縫鑽進來,搖晃著燈盞上的火焰,明滅不定。

周滿枯坐良久,終究還是推門出去。

學宮各處的星光在地麵的積雪上暈染開,宛如一張模糊的畫紙,淺淡的一輪素月懸在天邊,將她的影子投在前方。

她便垂首,跟著自己的影子,信步而行。

但心中思緒,卻慢慢攪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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