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借一朵花 奼紫嫣紅不見,隻剩下滿園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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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簌簌,鈴響依舊,王恕與金不換少見地沒有跟上去,心中皆想:或許,這會兒她更想一個人待著。

劍頂上,張儀見那道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後,臉上的神情卻變得幽微難明,隻用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呢喃:「找到了……」

垂眸向那刻有「六龍回日」四字的劍璽看得一眼,痛楚卻從掌心傳來。

先前為武皇日月輝光打中的傷處,非但沒有愈合,反而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深,甚至順著手臂經脈侵了上來。

他眉心不免一皺,不動聲色將手掌攥了,這時才轉身向望帝道:「有勞陛下與在下對弈這一局,勝負已分,不敢再有叨擾,張儀告辭。」

言罷拱手行得一禮,便飄然而去。

依舊是與那日來時一般,順著劍壁鳥道徒步而下,看起來與凡人無異。然而在見識過此人與望帝方才的鬥法後,誰敢以為他是凡人?當下無不靜默地為他讓開了道。

望帝立在原地,手中尚持著周滿那半支敲響金鈴的斷箭,久久望著,卻不知想起什麼,麵上忽湧出一種混雜著釋懷與悵然的復雜,隻嘆一聲:「原來天人也流赤血……」

眾人聞言,皆不解其意。

但還不待他們開口詢問,望帝就劇烈咳嗽起來,原就傴僂的身形頓時弓得更加厲害,竟是又嘔出一口血,整張臉上忽然爬滿死氣。

岑夫子等人心驚不已,想上前攙扶:「望帝陛下……」

然而望帝擺了擺手,隻是道:「晚些時候,叫周滿前來見我。」

說話時已轉過身,緩緩向閣內走去。

眾人自後方望去,但見碎裂的門扇鋪在地上,閣中那一尊造像口角含笑注視著外麵,望帝那一道身影卻顯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滄桑老態。

誰能想到,這一場對弈竟會如此收場?

劍印既為張儀所取,蜀州便從此失去了最大的一道防禦。三大世家又早就覬覦蜀州,虎視眈眈,一旦望帝再有閃失,隻怕劍門關內不日便有刀兵之災,民不聊生。

蜀中眾人,此時無不心情沉重。

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該被人看出端倪。

岑夫子目送望帝走入劍閣,但轉過身來麵向眾人時,脊背卻挺得更直,麵上甚至還露出少許笑容,隻朗聲道:「望帝陛下與張儀先生前日約在劍頂對弈,並未聲張,原是不想打攪了此次劍台春試,沒料還是險些波及諸位同道,劍門學宮,實在有愧。好在此刻,春試已經塵埃落定。雖則都動用了試前未經檢驗的法器,但既然周滿方才認輸,那本屆劍首,自是……」

下方眾人聽了,不免一嘆:不管動用的法器是否經過檢驗,周滿的實力有目共睹。可惜關鍵時刻那一輪交鋒選錯了,反倒傷在宋蘭真手中。剛才那渾身流血的架勢,隻讓人疑心她究竟是有什麼意誌還能撐著站起,哪裡還像有什麼一戰之力的樣子?這屆劍首,自是宋蘭真無疑了。

果然,下一刻,岑夫子已道出宋蘭真名字。

可誰料,他話音才落,場中便響起一聲淒然的冷笑:「劍首?她認輸,與讓給我有何分別?」

眾人回頭,竟是宋蘭真本人。

這位世家新一輩中唯一一個走到春試終戰的佼佼者,早在先前周滿那一箭射出之後便再也沒動,此刻無力地提著那麵展露過駭人威力的桃花刀,隻遙遙望著那枚震響的金鈴,眼底含淚,語帶嘲諷:「我宋蘭真縱非拔俗超塵,可宋氏千年不倒,自有高格,豈能稀罕這區區一個讓來的劍首?」

眾人頓時錯愕,可宋蘭真言罷已徑直轉身。

劍壁前方,那刻有她名姓的最後一柄大劍,亦隨之沉落!

周滿認輸,宋蘭真也不要這劍首!

劍台春試從三百年前延續至今,何曾出過這樣的情況?一場沒有劍首的春試!

眾人不禁嘩然,岑夫子也詫異極了。

鏡花夫人早在金鈴響徹的那一刻就已麵無表情,此時宋蘭真放棄劍首,她也好似沒聽見一般,不曾有半點反應。

倒是不遠處的王誥,見狀後笑了起來,隻道:「不枉本公子今日專程來這一趟,果然好戲。」

他先才離得稍遠,並未被王恕的「見風散」撒中,在狼狽的世家眾人中顯得格外悠閒,感慨過後,便向鏡花夫人道:「不過接下來的戲,怕是不合適再離近了看,該走了。」

說著一揮手,王氏一乾等人都隨他而去。

鏡花夫人雍容的五官上如雕了一層寒霜,最後死死地向高處劍閣裡那尊武皇造像盯了一眼,隻劈手將那朵已然開綻的牡丹摔在地上,才冷笑一聲離開。

陳仲平心中卻是有萬般的不甘。

先前周滿重傷本已是個絕好的機會,可正當他要暗中動手時,竟有一名從未見過的青衫男子半道殺出,化神期修為,輕而易舉便將他攔住。甚至直到此刻,都立在他另一側,冷冷看著他——

不是二十四使中的驚蟄又是誰?

他與霜降一直在暗中觀望,一見王恕與金不換嚇退陳仲平飛身去扶周滿,便立刻接上來製住陳仲平。

隻是陳仲平從未見過他,自然也不知他來歷,隻當他是蜀中這邊安排來護周滿安危之人,一時難免恨得咬牙切齒:「今日怪我無能,屢遭暗算,不能報得血仇。但從今以後,我陳仲平與她周滿,不死不休!她若有本事,便一直躲在你等庇護之下,否則,但有機會,老朽必殺她後快!」

每一字,皆重如泣血。

但驚蟄眼睛都沒眨一下,隻看著宋氏一乾等人將陳仲平扶了,與陸氏群修一道離去。

短短片刻,世家這邊來觀試的修士,已走了個一乾二淨。

一時間,先前還熱鬧的劍門關內,竟顯得有些空曠。

所有還留下來的修士,都隱隱感覺不太對勁,心底生出幾分不安。

劍頂之上,學宮諸位夫子與蜀中四門首座,靜靜望著世家那群離去的修士。周遭春景雖然盛極,可三別先生突然長嘆一聲:「山雨欲來風滿樓……」

*

一場沒有劍首的春試,一局世間至高的對弈,一枚三百年後終於震響的金鈴……

短短一日之內,種種消息,已隨著鈴音傳遍天下。

劍台春試隻是年輕一輩的比試,雖則本屆觀者甚眾,可其勝負結果於世間而言畢竟沒有到舉足輕重的地步,哪怕沒有劍首,少數人討論稱奇一陣後也就放下了;

但望帝與張儀鬥法落敗,著實使所有人震駭萬分。

若連「四禪」中僅存的望帝,都無法與張儀相抗,那還有誰能使這位天人的對手?

一時間,天下謠言四起。

有人說,蜀州劍印已失,從此失去最大的庇佑,望帝又身負有傷,隻怕蜀州與神都之間的一場大戰就在眉睫;也有人說,亂的豈止是蜀州?六州劍印俱在一人之手,指不定哪日靈氣□□,世間所有修士都要遭殃,一場大亂不可避免,趁著還未亂的時候趕緊囤積靈石未雨綢繆才是關鍵;也有人聲稱,劍閣金鈴既響,武皇傳人現世,天下大亂之後便是一統,實在無須惶恐……

可這枚金鈴,實在過於神秘。

知情者對此緘默不言,絕不對外泄露半個字;任世人揣摩再久,猜測頗多,把周滿的名字翻來覆去念了千百回,也始終沒有什麼確切的眉目。

甚至連周滿這個人,都消失不見。

自昨日世家眾人走後,盤桓在劍門關內的其餘觀者也在不久後散去,王恕與金不換並參劍堂眾人返回東舍,本想周滿下得劍台後,該是回了自己住處,可誰料,屋內竟空無一人。

金不換甚至傳訊回泥盤街問過,也依舊毫無音訊。

這個本該在劍閣鈴響後出於世人視線中心的人,就這樣沒有了影蹤,無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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