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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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始四年,江南二月,淡煙籠日,杏花滿枝。

建康春日多雨,才經了一場濛濛煙雨,玉燭殿的脊獸烏簷上皆是陽光也化不開的濕意。青瓷瓦上殘存的雨水順著青瓷人麵紋瓦當一點一滴落下來,在簷下蓄水的蓮花大甕裡盪開圈圈的漣漪。

殿下,玉蕖綠水,滿池芙蓉開得正艷。

這樣的天氣,連筆墨也是潤的,自是不適合作畫。然而此時正對著玉池的那扇綺窗中,青年帝王正伏於窗前,手搦玉管,神情專注地畫著窗下隨風裊娜的芙蕖。

身前,已有少女抱著錦枕伏於案上,以身做著他的畫紙。紅唇輕咬,袍服盡散。

少女身下衣裙完好,上身卻隻掛了條蒼青色抱腹,滿是褶皺地墊在身下。

披散的鴉青色長發也被撥至有如蘭花纖細的玉頸邊,留出背上大片大片的玉白肌膚。

玉背玲瓏,月要線纖細,一一可見。

筆鋒落下,遊走於肌膚的冰冷和酥癢,迫得她淚盈於睫,蛾眉蹙如新月。

那玉白光潔的背上已有一幅芙蕖出水圖盛開,她不斷地想要回過頭來,紅唇張合,眸含水霧,似乎想說些什麼。

「別動。」年輕的帝王似有些不悅。

按著她纖薄的背,他搦著筆管,題下最後一曲江南民歌——

花釵芙蓉髻,雙鬢如浮雲。春風不知著,好來動羅裙。

筆走龍蛇,激起的顫栗有如夏日午後疾雨,打得身下芙蓉肩背輕顫,半挽發髻上一隻銜珠鸞鳳釵也顫抖不停。

她在哭,似乎這一切都非出自本意。心中不知因何軟得厲害,他放下禦筆,撈起案上的人兒抱轉入懷。

一聲鶯啼有如驚雷在耳邊響起,她回過頭來,他逢上一雙水光漣漣的眼:「哥哥……」

夢境到此陡然成空。燕寢裡,楚帝桓羨緩緩睜開了眼。

原先的芙蓉美人皆融於突然入侵眼眶的天光,短暫的目盲過後,取而代之的是帷帳上盤旋的雲龍紋。

床下,錯金銅博山爐裡仍吐著杳如雲霧的煙,濃鬱的龍涎香在帳間盤旋不散,再無方才的釵光鬢影。

他目光一頓,心間久久地悵然若失。

是夢麼?

內侍監馮整已率著服侍洗漱的宮人等候在燕寢之外,兀自盤算著時辰,忽聽帳中傳來沙啞低沉的一聲:「馮整。」

是陛下醒了。

他忙應:「回陛下,奴在。」

「什麼時候了?」

「回陛下,已是辰時三刻了。」

今日是休沐,雖不用上朝,卻也有要事要處理。內侍監貼心地提醒:「陛下,樂安公主和衛國公夫人回來了,眼下正在太後宮中說話,太後請您過去相見,陛下要去麼?」

樂安?

帳間,天子扶額的手微微一頓,腦海中應聲浮現出一張粉雕玉琢、粉淚盈盈的小臉來。

十二歲的少女稚氣未脫,眉眼無一處不精致,卻意外與方才幻夢間的少女有些相似。想起夢中那一聲「哥哥」,更是怔忪。

他倒是想起來了。

他的確有過一個妹妹。一個已淡忘許久的妹妹。

宮中那麼多王孫公主,卻隻有這一個,是能喚他「哥哥」的。但四年之前便已跟隨衛國公府遠下會稽,因了他刻意的冷淡,二人從此再未見麵。

難道,夢見的是她?

——不,這絕不可能。

桓羨煩躁地皺了皺眉。

他未曾應,冷肅著臉起身下榻更衣。內侍監掀簾瞧見,內心一陣咋舌。

陛下這是不喜?

那位樂安公主他倒也知曉。名為公主,卻不是皇室中人。那是已故工部侍郎薛況的女兒,還未出生時生父便已死去,隨母親賀蘭氏入宮,得封號樂安。

她幼時長在宮裡,原本和陛下也算兄妹融洽。然她母親賀蘭氏性子狠毒古怪,將待產的孕婦剖產,殺嬰童取樂,都是她蠱惑先帝厲帝造下的罪孽。陛下與公主也因賀蘭氏造的孽而漸漸疏遠。

四年之前,先帝去世,賀蘭氏殉葬,這個孤女便如待宰之羔羊,是人們發泄對妖妃暴君怒氣的最好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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