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1 / 2)
桓羨收到消息的時候已是元月二十,整個建康尚且處於新年的餘慶之中,三日前才得了西北大捷、雍王將被押解回京的消息,三日後,卻接到密報謝璟身死、下落不明的消息,不可謂不震驚。
他不肯信,命人再探再報。又十日,西北再度傳來消息,北府軍將周圍各個城鎮都翻遍了,仍是未能找到謝璟其人。
反倒是有逃回玉門的小兵答,當日親眼看見謝璟中箭自馬上摔落,滾下沙坡去了。然而彼時四周都是吐穀渾的殘部,怕是凶多吉少。
此時距離他出事已經過去了半個月,西北仍未有新的消息傳來,至此,謝璟戰死的事,幾乎可以說得上塵埃落定。
桓羨看著那封八百裡加急的軍報,攥著軍報的手微微顫動,幾乎將撰寫書信的麻黃紙攥破。
他從未如此慌亂過,仿佛有千層海浪雄踞於月匈間翻卷呼嘯。旋即狠狠一掌拍在了案上,幾乎怒喝:「這不可能!」
「加派人手去找!謝璟不可能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是生就是死,如今這般兩不見是什麼意思?!」
伏胤大駭,慌忙跪下來請罪。他手掌緊緊攥住那厚重的桌沿,平復了一息,終究冷靜下來。
「這件事,先不要告訴皇後。」桓羨麵無表情地吩咐。
伏胤麵露難色:「陛下,這怕是瞞不住。」
押送雍王的軍隊已在回程途中,北府兵打了這樣的勝仗,主將卻下落未明,群龍無首,朝廷就必須得派其他人主理軍中事,這又怎麼瞞得過滿朝公卿。
至於皇後知曉,也隻是時間早晚的事。
桓羨臉色鐵青。
「瞞不住也要瞞。」他微微加重了聲調強調,頓了頓,又似是自語,「她不出玉燭殿,不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嗎?」
她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單純又執拗,既違心曲意地跟了他,又放不下謝璟。若是她得知了謝璟的死,就一定會偏執地怪到他頭上。哪怕分明就是謝璟自己提的要去西北。
若是叫她知道謝璟的死,他們之間,就全完了。
伏胤略頓了頓,又道:「陛下,還有一件事。」
「說。」
「前次陛下恩準了陸庶人身邊那個叫江瀾的小侍衛扶師氏棺槨東去,華亭那邊傳了消息來,說是已經自盡了。」
「什麼?」
猝不及防的一句,桓羨微微震愕。
伏胤臉上亦微有不忍:「是,那少年將師氏安葬後,就在她墳前自刎了。」
世上竟有這般的癡兒。
分明自己已放了他,他卻執意要為師氏殉情。一時之間,桓羨也不知作何感想了。
他心間唯響過兩句古詩,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與之而來的則是淡淡的擔心與憂愁。
那麼,薛稚會不會……
未盡的擔憂又被他硬生生掐斷——不,她不會知道。
他不願多想,暫且放下此事,沉吟片刻了道:「既是殉情,就如他所願,將他二人合葬了吧。」
——
在書房處理完政事後,桓羨又去了寢殿。還未進殿便聞見一陣歡聲笑語,是薛稚及芳枝她們在逗弄蓁兒,因是初春,春寒料峭,兩扇綺窗還緊緊閉著,窗下的書案上卻放了個藍色的玻璃容器,裡麵正有一對蝴蝶翩然起舞。
他調整好麵上神情,默不作聲地走過去:「在看什麼?」
青黛她們見了他忙要跪,又被他拂袖揮退,在薛稚身邊坐下。
她正抱著蓁兒,讓她勉強站立在自己腿上伸手觸碰著那裝著蝴蝶的玻璃器皿,轉眸過來時眼中的笑意還未消散。
「剛剛窗外飛進來兩隻蝴蝶,直往我身上撲,一點也不怕人呢。我看蓁兒好像很喜歡,就叫木藍捉了放在裡麵養起來。」
江南歷來是有有情人化蝶的傳說的,譬如梁祝,偏生那師氏女子的諢名就是玉月要奴,桓羨於瞬間想起方才伏胤所報的殉□□來,臉色微微一變。
薛稚亦恰是於這時幽幽嘆了聲氣:
「對了,說起蝴蝶,也不知道蓮央她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
又埋怨他:「哥哥也真是的,既放了她脫籍,也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去送送她呀。」
她還是過後才知,放枕月樓的妓|女脫籍是他的恩典,這也真算的上他做的為數不多的人事了。
桓羨不願就這個話題深談下去,抱過蓁兒來:「她快一歲了吧,能說話了嗎?」
又哄著那粉雕玉琢的女嬰:「蓁兒乖,喚阿父。」
蓁兒黑亮如蒲桃的眼睛笑著盯著他不放,在他耐心地輕哄了幾遍後,似是聽懂了一般,唇瓣微張,發出一聲懵懵懂懂的「阿父」。
桓羨忍俊不禁,難得的發自內心的喜悅。薛稚卻臉上微紅,指尖輕輕點了點蓁兒的小鼻子:「真真是個沒良心的。」
分明日夜操勞照顧她的是自己,第一聲喚的卻是阿父。
桓羨眼中含笑:「你再慢慢教,她不自然就會叫你阿母了麼?」
他看蓁兒的目光充滿了慈愛,即雖還沒有自己的孩子,但這個便宜女兒的到來也的確讓他感受到些許為人父的喜悅——自然,如果她能立刻長大不用占用那麼多梔梔的心神和時間就更好了。
遂提議:「她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既要滿周歲,也該舉辦抓周宴了吧。還有她的身份,到時也可一並公之於眾。」
歷來隻有為男孩兒舉辦抓周宴的,哪有為女孩子舉辦這個的。薛稚知道他是為了她,不由得麵上飛雲,輕嗔他道:「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