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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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始十二年春,二月二,龍抬頭。

天下清明,海晏河清。

這一年,桓楚的國都已從建康遷到了洛陽,朝政運行平穩,國殷民富,兵甲充足。而自遷都到洛陽後,原本遠離京都的北境也可在一月之間抵達,叛亂之患少了許多。桓羨身上的擔子一瞬輕了許多。

已經三年了。這些年,薛稚每到一個地方,在當地的情況都會被探子以書信送回來,西北天氣惡劣,賀蘭部尤甚,她每年春夏返回賀蘭部,秋冬則回涼州居住。除了打理賀蘭部的事務,更多的還是在涼州尋人。

她畢竟是女子,無法前往西域諸國,隻能請求賀蘭部或是涼州的商人去往西域經商時替她尋找,桓羨亦派了人在西域諸國尋找,一旦有線索,便派人報給她,因而她也是知道他派了人保護她,對此,她全選擇了默認。

遠在陳郡的衛國公夫婦與柔然的賀蘭霆也派了人前往西域尋人,隻可惜三年過去,每每有了線索,無一不是落空。那人就仿佛石沉大海一般,了無蹤跡。

這期間桓羨也曾寫過數封書信,皆以「梔梔吾妻,見信如晤」開始,以「安好,勿念」結束,卻都一封也沒有寄出去過。他想,她理應是不想再認他這個兄長的,自也不會將她認作丈夫,盡管桓楚如今名義上的皇後仍是她,隻是對外宣稱在建康行宮養病。

他沒有再納妃嬪,因為沒有子嗣,索性早早地於兩年前便立了梁王為皇太弟,三年間宮中一切需要皇後參與的典禮全都取消,連親蠶禮也隻能請何令菀代勞——她身為梁王之妻,便是下一任皇後。

這三年間,連最小的弟弟彭城王也到了需要相看王妃的年齡,他卻還是孤身一人。每日除了整理政務便是研讀史書,到後來,因政務有梁王萬年公主以及新提拔的禦史大夫江泊舟分擔,他便連政務的擔子也輕了許多,竟不知要做何事。

他才剛過而立之年,卻已覺得人生如此無趣。

他常常會夢見少年時和她在漱玉宮相依為命的日子,有時候,是握著她手在窗下教她寫字,有時候,是將她抱在膝上教她誦詩書。

他還夢見過在洛陽龍門伊闕之上看見的那條有時卻會變成他們失去那個孩子的時候,是在漱玉宮中,他握著她手在灑金素箋上鄭重寫下: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薑羨與薛稚永結同心。

好在,有關她的皆是美麗平和的夢,再不會夢見她從高樓上一躍而下了。桓羨想,如果離開他能讓她餘生平安自在,倒也不錯。

事情的轉機,是從收到來自涼州刺史的一封信始。

得益於三年來不間斷地尋找,他們派去西域的人終於尋到了一絲準確的線索——有胡商曾在高昌國邊陲的一處村莊裡見過謝璟。彼時他被一戶高昌人家收留,家中隻有位長者和一位小女孩,初見到時,對方隻當他是老人之子,還是因為他生得實不似高昌中人又隻會幾句簡單的高昌語才記住的。

一旦得知這個消息,桓羨立刻便坐不住了,他找來梁王,徑直了當地道:「朕要去西北一趟。」

梁王一愣,倒也很快接受,下意識問:「皇兄何日回來。」

「不回來了。」他挑挑眉道,「這位子朕坐著也沒什麼意思,平亂,打壓士族,任用寒門,尊王攘夷,發展民生……」

「該做的事朕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又沒什麼挑戰性,就留給你吧。這個位子朕坐了十二年,實在乏味。」

這回梁王久久的愣住,一時之間,竟也不知自己應該擺出怎樣的神情來應對,大喜?亦或是推辭?好像都不是很恰當。

他隻好遵循本心問:「皇兄是要去找樂安妹妹嗎?」

桓羨淡淡地應:「嗯。」

曾經的他很在意這個位子,認為若無權力,他連庇護自己也做不到。可這些年,隨著心腹之患的相繼被解決,朝臣精明能乾,百姓安居樂業,國家進入一種良性的循環,他身上的擔子也越來越輕,便開始厭倦起這種單調的生活。

另一麵,他對薛稚的想念愈來愈強烈,實在想見她一麵。又想到他放她走了這幾年,如若謝璟還活著,她理應也放下了。他們未必沒可能重新開始。

梁王也不知該說什麼好,皇兄歷來是極有主見之人,他勸不住,但退位之事何等重大,因而勸了又勸:「此事非同小可,還望皇兄三思啊。」

「沒什麼好思的,你不要,能接這個擔子的也不是沒有。」他皺眉說著。

忽又哼笑一聲:「桓瑾是個厲害的,隻怕你將來降不住。不過這也沒什麼,她終究姓桓,又是女子,就算生子也是外人的,朝臣不能同意。就算你降不住,將來,縉兒還是可以把位子奪回來。」

桓縉是梁王和何令菀的長子,雖才三歲,卻已能出口詠誦鳳凰之詩。正和他那個笨蛋女兒形成鮮明的對比。

梁王愈發尷尬,額上冷汗如滴,這一回,是連勸也不敢勸了,桓羨又道:「朕主意已定,去把大臣們都叫過來吧。」

當日,玉燭殿中頒下旨意,天子退位,禪位給皇太弟桓翰。

旨意一出,朝中自是掀開了轟然大波,無數勸諫的折子遞進玉燭殿,卻都無濟於事——天子主意已定,再難更改。

禪讓之禮前前後後忙碌了快一月,終於上巳之後完成,梁王繼承了皇位,冊發妻何氏為皇後,尊生母為皇太妃,將於次年改年號為永熙。

同時,為了安撫萬年公主,桓羨禪位之前也晉其為鎮國萬年長公主,增其食邑至一千五百戶,一眾昔年跟隨他的臣子各有加封。

馮整因年老請求辭官回鄉,伏胤則選擇了護衛左右。臨行之日,他又特意去到梁王府上,帶走了養在他身邊的樂安公主桓蓁。

蓁兒如今才四歲,她繼承了她母親的封號,因薛稚將她托付給何令菀,一直是跟著梁王夫婦生活,隻在初一十五才會進宮拜見父皇。

而桓羨性情嚴厲,每每她背不出詩書便要打她手心,因而父女倆關係並不親近,被帶走的時候,蓁兒更是抱著叔母的裙子嚎啕大哭,惹得何令菀也掉了眼淚,險些與他爭吵起來。

但終究他還是如願將蓁兒帶到了西去的馬車上,將她抱在膝上,看著她頸上係著的赤繩子,涼涼問:「知道該叫我什麼嗎?」

蓁兒還在用小胖手抹眼淚,粉雕玉堆的臉上掛著金豆豆,可憐極了。

她抽抽噎噎地喚:「阿、阿父。」

「知道就好。」桓羨嫌棄地用帕子替她擦了擦,「阿父是帶你去找阿母,你哭什麼呢。不許再哭。」

蓁兒一向怕他,眼下叔父叔母又都不在,明了自己是沒依靠的,當真止了眼淚。

又忍不住想那未曾謀麵的阿母是什麼模樣,叔母說她很溫柔,是迫不得已才不要她了的,那等見了麵之後呢,她會喜歡自己嗎?

——

涼州,敦煌郡。

城隍安泰,百姓康寧,來往商旅絡繹不絕。

香火旺盛的雷音寺裡,薛稚一身樸素的農婦裝扮,正立在解簽的禪房之外、隊伍之末,有些不安地等著禪師叫她進去。

青黛和木藍陪在她的身側。

她們是來解簽的。

她手裡還捏著方才求得的簽子。這些年,涼州大大小小的郡縣她幾乎都去過了,她打算去更遠的地方,去西域。

這些年,她所過寺廟,無不供設香火,無不求簽,而那些所求得的簽,無論僧廟道觀,無不告訴她他還活著。

她總要尋到他,才能心安。

幾人在外麵等了一陣,前一位求簽的香客出來後,便有小沙彌出來喚他們了。

走進禪房,薛稚虔誠地將所求得的簽子和謝璟的生辰八字奉上,細細說了自己所求之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閉目禪坐,手敲木魚,似進入禪定。

良久之後,手中的念珠才放下來,深深地嘆了口氣。

「敢問女施主,所問之人,是你的什麼人。」

她猶豫了一瞬,才答:「是我的前夫。」

「大師,他還活著嗎?」見老和尚神色凝重,她忍不住追問。

「活著,但與女施主有緣無分。」

盡管幾乎每一位解簽的高僧或者道人都這樣告訴她,薛稚歡喜之中,也還是有些悲戚。她笑著連連說道:「活著便好,活著便好。」

她原也沒想再去打擾他、禍害他,隻要他活著,她便心滿意足了。

不想老和尚打量她的八字一晌,又微微笑了:

「我觀女施主的八字,似中桃花煞,當是有一段孽緣……」

她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臉:「是有一段……」

和尚嘆道:「既是孽緣,何嘗又不是緣分呢。若是處置得當,孽緣也一樣可以化解為良緣。我觀女施主眉頭緊鎖,似憂慮過多,長久鬱積於心,困於情債,這對自己也無甚好處,女施主當看開些才是……」

薛稚想,她是能看開,可是他的強求傷害到了別人,找不到謝郎,她如何能釋懷。

然對方既是好意,她也隻有笑笑:「多謝大師,我記住了。」

從禪房中出來後,青黛和木藍便緊張地圍了上來:「怎麼樣?大師怎麼說?」

她微笑:「大師說謝郎還活著,我們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說著,她視線不經意劃過院門口墜滿許願紅綢的菩提樹,卻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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