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2 / 2）
「不不不，不用麻煩前輩您了。」我一緊張，開始說全套敬語。「我怎麼能耽誤您的寶貴時間呢。」說話間，我仿佛已經清楚的看到自己無數次被夏油傑按在地上摩擦的場麵。太嚇人了。
讓他幫我訓練，這是何等的大材小用，堪比用火箭筒打蚊子，用帝王蟹做泡麵配菜。他到底圖什麼呢。可能在他眼裡，和我這種人比劃比劃，就等於放鬆身心的課間休息。可要是答應了的話，我還能活著看見明天的太陽嗎。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那好吧，我還以為自己可以幫的上忙。」可能是我抗拒的表情太明顯了，他看上去居然有點受傷，配上半低不低的馬尾，讓我想到和長穀川小姐一起看的日本電視劇，裡麵那個被青春期兒子拒絕了便當的可憐媽媽。
這種聯想讓我的冷汗出的更多了，忍不住一抖，才意識到原來是體術場的門一直開著，春季的夜風吹進來，實在是有點涼。
「我該回宿舍了。前輩還要用體術場嗎？」我這麼問道，因為感覺又累又困。
第二天就是星期六，我答應了長穀川小姐盡早回家，早上肯定要起得很早。說起來，咒高裡會回家過周末的學生很少，除去假期難得之外，我猜是因為大家的家都住的很遠。高專是麵對全國招生的，學生們自然來自四麵八方。
「不了。我和你一起走吧。」夏油傑擺擺手。
我們踩著月光走出體術場，黑夜在背後全都盛開了。我意識到他這一趟可能真的就是來給我送伴手禮的。難道這是咒高的某種傳統嗎？比如出任務的人要為其他同學帶伴手禮回學校之類。
四周是沉靜的建築，以及我看不見的暗綠色的深林。夏油走在我的身邊，就像一條安靜的影子。我盯著他的側臉，忽然想起從前看過的詩。
「怎麼了？」他感受到我的目光，轉過臉來，眼睛幾乎在黑夜裡發光，不像是人類的垂憐。
我下意識的說道：「你看過雨果的詩嗎？」
說完我就有點後悔了，感覺自己的思維總是飛的很散漫，東一下西一下，想到什麼說什麼。這顯然不是一個好習慣，我身旁的人就是最好的例證。他被我問到了，大概是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提到這個。
日本人也讀雨果嗎？應該是讀的。我在長穀川小姐的書架上見到過全套的文集。夏油傑就不知道了，他看起來不像是愛讀書的人，我的第六感是這麼說的。
「呃，我隻看過《巴黎聖母院》。」他伸手攏了一下頭發，聲音不太自然。「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搖搖頭，移開視線，仿佛能在空地上真切地看到在森林裡穿行的騎士。馬蹄踏著清脆的聲音呼嘯而過——『天上的雲層像是一塊一塊大理石。星星卻和一大群發光的小鳥相似，在秘密的枝杈之間飛舞。』
我抬起頭，真的看見了枝杈，也看見了星星。
「北海道的夜空有許多星星嗎？」我聽見自己問。
夏油傑說：「趕上天氣好的時候就會有許多。很漂亮，有點像掛在天上的沙灘。」
我被這個形容逗笑了。「你聽上去很了解那裡。你是從北海道來的嗎？」
「隻是做任務的時候去過幾次。」他說著，報了一個地名，那是他的出身，也是一個我從來沒有聽過的名字。我感覺有點愧疚，羞於自己對這個國家地理知識的了解很貧瘠。
「不太有名的小城市，距離東京很遠，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解釋道，可能是不想讓我感到難堪。
小城市。我開始在腦海中構建一個陌生的地方。那是一個和北京與東京都不太像的地方，沒有高聳入雲的鋼筋建築，也沒有比建築更寬的柏油高速路。可能有田地，也可能沒有，但樹一定非常多，各式各樣的，有的很會開花，有的很會結果。每個鄰居都認識彼此，同齡的孩子一抓一大把，天黑之後就相約一起去河道邊上看星星，他們會把星星比作天上的沙灘。
我從小沒看過星星，因為不管是北京還是東京，大城市裡的天空總都是一個樣的。黑漆漆的，偶然能找到三四顆發光的細點就已經是足夠幸運。星星是越看越亮的，但一轉眼就不見了。
多麼神奇。不論看上去有多麼的天差地別，天空卻總是同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