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感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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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申屠嘉低沉,而後極具力量的勸諫,或者說『警告』,天子啟和晁錯二人的麵色,隻徹底沉了下去。

——尤其是天子啟,在那圈有『武關』二字的圓圈前蹲了好久,又起身,大致掃了一眼武關周圍,以及叛軍可能選擇的進軍路線;

確定申屠嘉這番言論,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之後,天子啟的麵容之上,便已是看不到絲毫輕鬆之色······

「臣猜測,內史和陛下想要的,應該是是叛軍先在關東,在自己的封國糾集部隊,然後出發;」

「在向函穀關挺近的路上,看到城池,就攻打城池;看到朝堂的軍隊,就攻打朝堂的軍隊。」

「就這麼不急不緩的西進,最終聚集在梁國都城:睢陽城外,再和梁王麾下的梁國兵,殺一個兩敗俱傷?」

思慮間,申屠嘉又一聲沙啞的嗓音傳入耳中,惹得天子啟悄然回過頭;

卻見那巨大的地圖邊沿,申屠嘉不知何時,已經捧起了宮人奉上的一碗溫水;

一邊喝著,一邊似閒聊般繼續說道:「武關告破,是這場由《削藩策》引發的叛亂,所可能造成的最糟糕的後果;」

「而陛下、內史的預測,則是這場叛亂,最美好的結果。」

「正所謂:未算勝,先算敗。」

「——既然陛下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通過《削藩策》逼反關東諸侯,那麼,就不能隻看到最好的結果,也同樣要看到最差的結果。」

「再根據如今,我漢家的真實狀況,好生思量一番:這最差的結果,陛下,究竟能不能承受得起······」

聽到這裡,天子啟也終是最後看了那巨大的地圖一樣,才麵色陰沉的回過身;

走到申屠嘉身旁,略帶惱怒的坐下身來,也接過一碗溫蜜水;

一邊小口喝著,一邊將陰戾的目光,撒向那地圖之上,已經取代了自己的位置,正趴在地圖上,左右扌莫索、查看的晁錯身上。

而在天子啟身側,申屠嘉卻也是徹底打開了話匣,並沒有注意到天子啟的怪異目光;

再調整一番呼吸,便有繼續說起自己,對這場由《削藩策》引發的叛亂的看法。

「臣說,武關可能告破——這是最差的後果;」

「內史說,決戰會在梁都睢陽——這是最好的結果。」

「而在這兩個最好、最差的結果之間,還有很多種可能性。」

「這些可能性,不會像武關告破那麼糟糕;」

「自然,也不會像『決戰睢陽』那麼理想······」

就見申屠嘉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將手中的水碗,放回麵前的桉幾之上;

側過頭,看見天子啟陰沉若水的目光,申屠嘉,卻隻苦而一笑。

「雖然臣這麼說,或許會讓陛下認為,臣不恭敬陛下。」

「但臣,也還是要說;」

「——對於戰陣之中的事,臣知道的,還是比陛下多一些······」

淺嘗遏止般道出一語,待天子啟麵色稍一僵,申屠嘉又趕忙調轉話頭;

望向不遠處,仍趴在地圖上『考察地形』的內史晁錯。

「或者應該說:論治理國家、製定政策的能力,臣這個出身於行伍之間的小卒,根本比不上過去的賈誼,以及如今的內史。」

「但若論對戰陣之中、生殺之地的了解,臣,應該還是比賈誼、內史有更多的心得······」

滿帶試探的話語聲,惹得天子啟下意識一愣;

待看見申屠嘉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幾乎不加以掩飾的試探之意時,天子啟,也不由自嘲一笑。

見此,申屠嘉也才終於放下心,長呼出一口氣,便繼續說道:「戰場上的事,和朝堂上的事,最大的一點區別就在於:朝堂上的事,可以提前謀劃;」

「隻要謀劃的足夠完善,在具體實施的時候,就可以完全按照原定的章程,按部就班的推行下去。」

「但在戰場之上,一切,都是瞬息萬變······」

「雖說戰前,雙方也都會做謀劃,但絕大多數時候,戰前所做的謀劃,卻隻能預料到即將發生的十件事情中,比較關鍵的一兩個;」

「所以,在戰爭的過程中,做將軍的人,隻能時刻爭取將自己的處境,保持在最理想的位置,同時,又盡可能的想到更多不那麼理想的處境。」

「然後,針對這些不太理想,甚至很不理想的處境,而時刻最初應對、改變。」

說著說著,申屠嘉的遇到中,便也逐漸帶上了些許說教之意;

但申屠嘉卻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隻朝不遠處,終於從地圖上爬起身,低頭走回天子啟身邊的晁錯澹澹一笑。

「而內史的《削藩策》,走的,其實就是陽謀的路子。」

「——通過強硬的手段,削奪那些大國的土地,來逼迫他們起兵造反;」

「再一舉挫敗這場叛亂,以此,來解決宗親諸侯尾大不掉、使關東不穩的弊端。」

「但是,就像臣剛才說的:武關告破,是最差的結果;決戰睢陽,是最好的結果。」

「在這二者之間,有很多不好不差的結果,需要陛下在戰前,就一一做好應對。」

「——比如:如果匈奴人南下,插手其中,該怎麼辦?」

「趙國如果和匈奴人合兵,該怎麼辦?」

「叛軍如果偷襲滎陽一帶的敖倉,甚至是洛陽的武庫,該怎麼辦?」

「更有甚者!」

「——若叛軍,壓根就不想突破睢陽,不想攻入關中;」

「而隻是將關東攪個天翻地覆,然後來一出『劃江而治』,陛下,又該怎麼辦?!」

隨著申屠嘉一句又一句驚醒,天子啟的麵色,隻肉眼可見的愈發陰沉了下去;

與之對應的,則是天子啟身旁,身體愈發劇烈的顫抖起來,根本不敢抬起頭,和申屠嘉對視的內史晁錯······

倒是申屠嘉,仍是一副澹然中,略帶些許嚴峻的神容;

道出這番話,還不忘特地挺了一會兒,好讓天子啟能將自己這番話消化、吸收一番。

待天子啟從思慮中緩過神,申屠嘉才緩緩一點頭,繼續說道:「說起這些,臣就難免想到之前,公子勝曾說過的一句話。」

「公子勝說:建立社稷容易,保衛社稷卻很難;」

「這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因為比起『建立社稷』的一方,可以肆意妄為,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做一件事,作為『保衛社稷』的一方,卻要同時兼顧到很多方麵。」

「就好比這一場即將爆發的叛亂;」

「——臣提出了許多種可能性,甚至都還沒有把所有的可能性說出口,也很可能還有臣至今,都沒有預料到的可能性。」

「可單就是臣提出的這些可能性,就需要陛下花費無數的心思、動用極為龐大的力量去防備;」

「反觀叛軍呢?」

「隻需要從這些可能性中,隨便選擇一個,又或者是其中幾個,然後毫不遲疑的做就可以了。」

「這就好像戰爭中,敵人攻擊、我方防守;敵人有十萬軍隊,可能從五個方向的其中一個攻來;」

「——而我方,卻要在這五個方向,都留下足以抵擋十萬敵軍的力量······」

毫不遲疑的一番話語,終是惹得天子啟有些心驚膽戰了起來,下意識伸出手,將衣襟扯開了些;

暗下思慮良久,天子啟才略帶失神的小聲說道:「難道在這樣一場叛亂當中,朝堂的勝算,反倒還沒有叛軍大嗎?」

卻見申屠嘉聞言,隻麵帶善意的嘿笑起來,就好像聽到了兒孫輩,在身邊眼巴巴的問自己:爺爺爺爺,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呢······

「臣,給陛下再說明白些。」

「——無論叛亂是否爆發,陛下,都需要在長城一線,維持二十萬人以上的防備力量;」

「而在叛亂爆發之後,在函穀關外,也就是洛陽、滎陽、睢陽一線,陛下,也同樣要保有至少十萬以上的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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