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白姐姐(1 / 2)
我爺爺是爨城縣有名的出馬仙兒。
不過提起我爺爺,爨城縣的人大多會先啐上一口,然後再罵句這隻該遭天譴的孽畜。
上世紀五十年代末,飢荒席卷半個中國。
為了活命,爺爺提起鋤頭挖開了縣首老娘的墳墓,用陪葬品換回些糧食。
就這樣被貪腐的縣首一家差點兒追到關東地界。
爺爺年輕時太好色。恰恰又一張巧舌如簧的嘴。村子裡幾乎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被爺爺騙過身子。
打瘸子,罵傻子。扒小姑娘褲衩子。壞事做絕。
他一生作惡太多,但那也是你情我願的事兒,村裡的人始終也奈何不了他。
直到我出生那晚,他才大徹大悟,他默默的從家裡端了盆炭火,拿了根抬棺的草繩和一條大姑娘的紅褲衩子,直奔村口的那棵老核桃樹而去。
他自知也隻有這樣才能贖清自己的罪過。
那晚,就在那棵老核桃樹上,他把自己熏成了臘肉乾,羽化成仙了。
他當然不是幡然醒悟,他隻想用自己的一命換村裡人不對自己的孫子動手。
這些都是我十七歲後慧姨告訴我的。
爺爺死後,村裡人便把他們那積攢了幾十年的憤怒全都發泄在了我身上。大人們看在我還是個孩子,他們不好意思對我動手,於是便教唆他們的孩子對我使用各種手段,隻要打不死就好。
他們要留著我慢慢折磨。
記得那晚慧姨把我從村裡老核桃樹上抱了下來,當晚,把我綁在樹上的幾個孩子驚悸嚎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各家大人帶著自己孩子挨個給慧姨磕頭,這樁事才算了結。
記得第一次見到慧姨的時候,我正被那幾個孩子吊在那棵老核桃樹上吊打。正是慧姨把我從老核桃樹上抱下來的。
慧姨把我從樹上抱下來時的場景,我這輩子也忘不了。不知道為什麼,慧姨也隻是僅僅一個眼神而已。幾個孩子便嚇的屁滾尿流,哭爹喊娘的四處潰逃。
回家後,那幾個孩子驚悸哀嚎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們的家長嚇的集體給慧姨賠不是,又給慧姨買了她最愛喝的酒。
頭皮都快磕破了,好話說盡。慧姨才勉強饒了他們的孩子。
在我小小的心靈裡,我意識到慧姨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神。
她的話,我敢不唯命是從。
從那時候起,慧姨就開始教我讀書認字。什麼圓光扶乩、步罡踏鬥、識文斷字、裝髒請仙、請神下馬、請靈出山等等生存本領。她說身為一個出馬仙兒的唯一後人,這些隻是最基本的。
以後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我不知道慧姨是誰,打我記事起,認識的第一個女人就是她。
隻要我學不會,她就用藤條抽我,對我從不吝惜。
我不恨她,我知道她這是對我好。
但就是閉口不提我父母是誰。
我會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慧姨教給我的。
我不知道是慧姨的藤條打人太疼,還是我自己先天就是個天才,慧姨教給我的東西,沒用多久我就全學會了。
有一天晚上慧姨給我做了一大堆好吃的,有魚有肉有雞有蝦,還有那一鍋香噴噴的米飯。
那晚慧姨沒有讓我收拾碗筷,隻是吹了燈讓我早早睡下。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便再也沒見過慧姨。
我隱約記得慧姨說今天早上的飯菜比昨晚的好吃。
我的口水流了一地,也沒看到好吃的在哪兒。
我光著腚,緊緊的裹著被,任刺眼的陽光射在我身上。
被窩裡暖暖的,我一時還不想出去。
這麼多年來我和慧姨在一起生活慣了,想起她昨晚種種的詭異行為,我差點兒哭出聲來。
一雙纖纖玉手堵住了我的嘴,終究沒有讓我哭出聲來。
伴隨著那雙玉手,我聞到了一身淡淡的體香。
我嚇的渾身一激靈,以為大白天的遇到鬼了呢!
我本能的把身體往被子裡一縮。
我慢慢的看清了那雙玉手的主人。
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眼前這個比我大很多的女孩子竟然和慧姨長的如此相像。
我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知道我要說什麼,小心翼翼的把手掌貼到我唇上。
「陳侃弟弟,我叫謝不白,也是慧姨唯一的女兒。是我娘來讓我照顧你的。以後,你就叫我不白姐姐吧!」不白姐姐和我一樣,雙眼噙滿淚花,在我的一再追問下,她才告訴我她娘沒了。
她哭著說慧姨就吊死在我爺爺吊死的那棵老核桃樹上。屍體已經連夜被縣裡的人拉走了。
我不相信不白姐說的話,在我心裡,慧姨就是神,而神是不會死的,隻有人才會有生老病死。
事實讓我不相信也不行,但就在那以後,我就沒再見過慧姨。
可不知道為什麼,之後我一遇到困難的時候,總感覺有人在背後幫我。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慧姨還有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兒,慧姨也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那之前慧姨是我已知唯一的親人,現在,這個唯一的親人也沒了。
我甚至連最後一句話都沒和慧姨說,就這麼陰陽兩相隔。
我擦乾眼淚,知道自己唯一的靠山沒了,以後要自己照顧好自己了。
還要照顧好不白姐。
我得養家啊!我怎麼可能讓一個姑娘家家的養我。
我正想以後的出路呢!這丫頭不知怎麼的竟把我的被子偷偷的掀開。
「你猜我看到啥了?」不白姐也不哭了,柔柔的笑著。
「我看到你小牛兒了!」
這都啥時候了,她腦子裡想的都是啥啊?
相對無言,四眼懵逼。
果然慧姨沒了之後,欺負我的人又多了起來。
「小畜生,野種,狗崽子,有娘生沒娘養的小雜碎……」這些都是我的外號,我的代名詞。
我也不敢說話,我人單力薄的,我怎麼的都行,怎麼的都能忍。
就是不能容忍他們連不白姐也汙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