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與惡魔的邂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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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注意力集中在女人的身上,年齡與我相近,二十左右,黑色短發,身披白襯衫,內穿著黑背心,褲子是一條修長合身淺藍色牛仔褲,帆布鞋也是乾淨的。

她沒有隨身攜帶的物件,當然也沒帶雨傘,而她的樣貌我沒來得及揣摩,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害怕她會注意到我。

但我的視線隨她的舉動而挪動,仿佛被她吸住了,是被她那浴水而來,卻又滴水不沾的身子給吸住了麼?

不止,她所散發的氣質絕非單調的神秘感,自信,優雅,強悍,是的,強悍,我能從她的氣息中嗅出這等怪異的氣魄。

她此刻就坐在一樓靠窗的位置,雙手垂放於座位,偏頭注視著屋外的暴雨。

風向變了,雨沖而她來,水幕升起浪潮,狂嚎著撲向她,但被透明的窗擋住了。

我開始聽見兩邊的聲音,一邊恬靜沉寂的音樂旋律,另一邊是風雷雨的咆哮,咆哮的怒嚎離我很遠。

所以聲音開始靠近我,就像這不停沖擊著玻璃的浪花一樣,它想吞噬那個女人。

玻璃被撞出裂紋,女人巋然不動,我也一樣不動,不出聲。

從心底泛起欣慰的情感,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期待的情緒。

終於,玻璃窗被沖炸了,浪卷著玻璃渣吞掉了女人。隨後倒灌進屋內,以泄洪的氣勢撕開裂口。一樓頃刻間被水淹沒。

一切的聲響突然間消失了,樓下陷入死寂,水漸漸湧上來了,伴隨著水麵不停鼓起破滅的赤紅氣泡,它沖我而來了。

當它浸沒我的腳裸之時,所有的水分都變得粘稠,變得有了溫暖的觸感,聞到了腥甜的氣味,它是會凝固的,逃不了。

無所謂啊。

當它終於淹沒我的頭頂之後,我卻未嘗死亡的滋味。

眼睛還能看得見,看見在底下的女人在撥身上的玻璃渣,那些被撥弄的傷口不住地流血,是它汙染了本該無色的水。

可是那又有什麼意義呢?被拔出的碎片隻是換了個寄身的容器罷了。

那些玻璃渣用手拔出後鑲進了手掌,用手指拔出後刺入指尖,即便用口咬破指尖,含入嘴中,將它吐出,那在水中流淌的殘渣終究還會流回傷口。

徒勞無用功。

可她始終帶著微笑和耐心,不知疲倦地重復。

我看得入迷了,她是誰?

可血是會凝固的,在有限的時間中重復是沒有意義的。

她動作慢了下來,越來越慢了,慢慢地凝固了。

像一座無自覺的雕像。

之後,一切的血色向著她的身體聚集,固態的血海被褪為無色的海浪,朝著它來的方向退去。

冰涼的水沖刷走女人所有的汙濁,將她的身體修復,將殘渣還與窗戶,它飛往天上,再度為雨。

我看向女人。

女人雙手垂放於座位,偏頭注視著屋外的暴雨。

我病的不輕,自從看見那女人開始。

外麵的雨勢不見小,待時間到達十九點,門庭羅雀的咖啡店再次迎來倆位客人。

「還好這家店正對地鐵出口啊,不然這雨會把我澆成落湯雞的。」

黎伶進屋收了雨傘,轉頭看向一起來的梅雪:「手沒被澆到吧,受傷了可要小心些。」

「沒事,比昨天好多了。」

梅雪特地回家換了一件短袖,右手腕纏著嶄新的繃帶。

她直徑走向女人所坐的位置,黎伶對服務員豎起三根手指。

「來三杯招牌!」

隨後她倆坐在女人對麵,黎伶坐外側,梅雪在裡麵。

我掏出手機,偷拍她們仨,開始時拍一張,交流中拍一張,結束後再拍一張,拍完第一張後我把手機轉為錄音模式放進褲兜。

希望她們嗓門夠亮。

「您好您好,我是梅雪的朋友黎伶,相信她和您在電話裡談清楚了,從結果來說您同意我和她一起來看您的表演,我這樣理解沒問題吧?」

她剛坐下就發起攻勢,這交流多半有火藥味。

梅雪隻是呆坐著保持沉默,跟她之前在社團的氣勢完全不同,她把話語權交給黎伶,是她們商量好的麼。

「當然沒問題,隻是這雨還有半小時才能停,在此之前你還想問點什麼?啊,真是,還沒自我介紹,我是蘇心繭,雅稱街頭魔術師,俗稱流竄雜耍人,今晚的表演免費。」

黎伶麵露難色:「這樣做我良心不安啊,我還想借此補償您呢。」

蘇心繭隻是麵帶微笑地看著她,沒說話。

「從哪說起好呢。」黎伶撓撓頭,又伸手從隨身帶著的包裡掏出一張紙,攤開,鋪在桌上。

「您覺得怎樣?畫得像不像?」

我離得遠看不清,從輪廓上看是一張肖像畫,能問她像不像畫得多半是她自己。

「啊,這瓜子臉,這柳葉眉,這櫻桃小嘴,這不是我呢?」

她很滿意作者的技法,點頭稱贊:「就是本人。」

「真是對不起啊,擅自搞這種東西。」

黎伶說到一半又停頓一下。

「其實我有一位朋友是跟蹤狂,他最近一直在跟蹤您,我今天才知道這件事,他這種做實在是過於粗魯了。」

「這樣啊。」

蘇心繭收回手,十指相握在一起,看不出她的有緊張的情緒,相反的似乎有些沮喪。

「這張畫像已經被復印過了,現在說不定電線杆上到處是這玩意,這種事肯定沒征求過您的同意吧?」

「我想他這麼做有充分的理由。」

蘇心繭回答道。

黎伶:「他認為貼在電線杆的上那位是個危險人物,因此到處去宣揚他的結論,畫像中女人與數個人的失蹤有關。」

蘇心繭強調:「四個人。」

黎伶的表情從驚訝逐漸轉變為贊嘆,看向她的目光中透露著欣賞的玩味。

「您也覺得這等冒犯極其失禮吧,先玩跟蹤窺探他人的隱私,又是把她的模樣畫下來達成自己私欲,最可惡的是居然用自己的臆想去汙蔑您,這樣下去把畫像貼得滿街都是

再附注他推理,分析,結論,把您定性成粗鄙的街頭騙子,險惡的拐人販子,扭曲的變態殺人狂,您應該和他對質來證明自己清白的聲譽,不是嗎?」

不不不,不對,秋社長隻會畫火柴人,如果有肖像畫之前就該給我們看了,黎伶的素描水平很高。

嗬,就是這利索的嘴皮子能惹事。

黎伶皺眉嘆氣:「唉,總是這樣自我主義,給朋友惹了多少的麻煩,我為他的冒犯向您道歉,真是一點自覺都沒有。」

屁嘞。

眼下的氣氛陷入短暫的沉默,我覺得正是時候,伸手掏口袋打算拍第二張照片,我伸進口袋的手扌莫不著手機,反而握住了一節枯木,掏出一看是枝血色爭艷的梅花。

「不用的。」

蘇心繭的聲音打破沉默,她從內襯口袋掏出我的手機放在桌上。

「我從來就沒有過清白的聲譽,那是他應該做的。」

我聽不懂她說的什麼,更看不懂她剛才做了什麼,我糊塗了。

黎伶掌握了主動權,她擺正姿勢:「請您細說。」

她對麵的人低頭低語著:「我認為自己不是無辜的,可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那些人的失蹤應該和我有關係,因為我為那四位表演過特別的魔術,之後他們就消失了,

沒人再見過他們,我應該是有責任的,應該為他們的失蹤負責麼,這些天一直有種情緒在我心中起伏著,我很難受,卻隱約覺得不需要那麼難受。」

黎伶:「很內疚,認為自己沒理由這樣內疚,想要控製住情緒的水平線,那種心情卻如溢出容器的水般傾瀉而出,傷心卻不想傷心,這種感情就是所謂量子疊加態式內疚吧。」

哦,原來是川劇變臉,冷麵底下藏著另一張淚流滿麵的臉是吧。

「心繭是好人。」

一直沉默的梅雪說了句形容詞。

「不會的,我怎麼會呢。」

竟然被當事人反駁了。

黎伶關注重點:「既然是特別的魔術表演,那您可以為我形容下特別之處麼。」

「我將它稱為心獄再現,是將觀眾內心困境抽象出,再具象化的表演手法,就像心理醫生開導病人一樣,我也希望這樣的表演能夠確實地幫助他人。」

「現在,你卻認為這種表演有可能造成了那些觀眾的失蹤?」

「我不知道」

這種表演手法需要了解觀眾才能完成,所以目擊與失蹤的傳言才有時間差吧,第一次是溝通,第二次是表演,沒有第三次了。

「或許是因為我在描繪地獄,描繪專屬於觀者的地獄,人總是一廂情願地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改變現狀的勇氣,相信自己承受苦難的覺悟,相信自己履行責任的毅力。

而那些信心都是有耐久的,在事實一次又一次的沖擊下終有破碎之時。那已經碎裂的自尊又怎會是一次口頭上的開導,一次視覺上的刺激就能修復的呢?

我還特地將他們傷痛的一幕揭開,這就是在掀遮羞布,暴露出無法愈合的醜陋傷口。還自以為是認為在疏導他們呢。

那些物質的貧困,生理的殘缺,情感的偏執,責任的重壓,根本不是我能將其解放的困境。這種把玩他們醜態的做法,才是導致他們失蹤的原因吧。」

蘇心繭用自責痛惜的口口勿述說著,那表情不像作假。

黎伶的視線始終遊走在蘇心繭身上,不曾看過梅雪一眼。

「你的這種說法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能看穿他人的欲望,能理解他人最需要的渴望,隻有展現出這般神跡,你的想法才有說服力。您就表演一下給我開開眼唄。」

蘇心繭反問:「你需要說服力,那麼分析出你心中所求的欲望就有說服力了吧?」

「那當然,煩請賜教。」

「我剛才說過,自己的做法是將對方最窘迫的一麵展現出來,作為我表演魔術的題材,你不關心那個難堪的人啊。」

「我不在乎,她也知道我不在乎,這就夠了,那你呢,說說難堪的理由?」

窺陰癖一般的惡趣味。

「她的內心很焦慮,逞強自卑又脆弱的心態一直捆綁著她,自卑來源於家境的殘缺,逞強是出於自愛的防衛,在兩者的對沖下蔓延出脆弱的裂紋。

正因為有作對比的存在,這種捆綁才格外有力。她的朋友家境美滿,能力卓越,心態堅定,最重要的一直出於自身的好意幫助著她,

盡管那種好意十分扭曲,但行動上無可指摘的幫助也讓她找不到批判的借口,所以她很焦慮。」

「確實。」

黎伶一直在經濟上支持著梅雪。

蘇心繭說完看著難堪的那人。

她隻是搖搖頭,沒說話。

那一副堅定覺悟的表情完全看不出難堪的樣子啊。

「那些情緒是不停增高的火藥堆,在她親手點燃導火線後,她就已經在破滅的命運上狂奔不止,而她還對即將到來的結局抱有期待,

並不是在期待什麼奇跡,隻是期待著有人能在最後包容一下自己,哪怕理解自己動機的一部分,不奢求愛,隻希望獲得對她的尊重。

多麼不切實際的渴望啊,所以她才想看我的表演,想從找出更加現實的答案,她就是這麼的矛盾,這麼逞強逞能。」

等等,這不是在開玩笑吧?

她默認了?!

這種說法簡直是在暗示!

虐待?

不可能啊,她不是獨居且父母早就被判死刑了嗎?

黎伶的眼中亮起興奮好奇的光芒。

梅雪堅定的神態立刻消失了,臉頰泛起失落的灰白。

「真是有趣的描述,那我呢,我又是怎樣的人?」

「好奇寶寶,百無禁忌的求知欲就是你的追求,不論理解的信息會帶來怎樣的後果,隻要是感興趣的你都會涉足,

人的情緒變化過程也在你涉獵的範圍,當你找到有價值的觀察對象之後,你會精巧地把握距離,就像調教寵物一樣細心把玩。

因此你的意圖中不含善惡觀,僅是出於本能的渴望,挑撥激怒她也好,安撫幫助她也好,一切皆為了從她身上獲取新鮮感。

就像我們和你討論的罪孽一樣,我和她的罪都是你未曾見識的情感,你對此感到好奇,對我的說法感到滿意,對吧。」

誠然,黎伶滿足地呼出一口氣,臉頰泛起紅暈:「名不虛傳。」

啊啊,真人渣呢。

「好們犯了什麼罪呀。」

「你會懂的,在我的魔術表演中。」

「那就快出發吧,地點是森林公園的開發區是吧?」

「沒關係麼,要不還是放棄吧?」蘇心繭在征求梅雪的同意。

梅雪看著一臉期待的黎伶苦笑:「我不知道要放棄什麼。」

掩蓋?

自首?

屋外的雨漸漸停了,那位魔術師起身走向吧台,說我的手機是她撿的,要服務生暫且保管等失主來尋。

而另外倆人跟在她身後,她出門了,她們也就出門了。

我手拿的梅花在她出門後碎了,化為粉塵墜落地麵。

果然神跡。

我記得自己跟蹤的義務,可沒帶零錢再不拿手機連地鐵站都進不去,不得已,隻能浪費時間去和服務生扯皮。

我下樓來到吧台。

「剛才的手機是我丟的。」

服務生眉頭緊皺,用質疑的眼光打量我。

是我來取的時機不對,歸還者一走我就來拿了,確實給人一種心虛貪便宜的樣子。

「我剛才看你用過手機來著,你帶著兩部手機?」

「就一台,那真是我的。」

「你在樓上用過了怎麼會跑別人懷裡?騙鬼呢。」

被她用魔術偷走了,可惜不能這樣解釋。

「手機裡的軟件上有我的身份證,形象姓名住址都有,也可以隨便撥打通訊錄上的哪位讓他來證實我的說法。」

他把手機舉高,用屏幕中的我和現實中的我做對比,在忍受過墨跡漫長的審視之後,他終於把手機交給我。

「你騙不了我的,這隻能說明你有兩部手機和那女的一起拿我尋開心。」

「你的錯覺。」

我轉身便走。

他在我身後碎碎念著:「我的錯覺?我多看她一眼就多一種錯覺,怎麼什麼都是我的錯覺啊。」

推門走出,雨後的空氣清新透徹,深呼吸過後,清涼的氣息遊走至全身。

浪費了五分鍾的時間,現在跟蹤她們已經不可能。

隻能去約定的地點碰麵,我覺得自己是多餘的,這些無厘頭的事本就與我無關。

這也有跟丟她們的說法,我已經盡力,所以我走進地鐵站乘上回家的路線。

明天會怎樣明天再說,今晚睡一覺便又打發掉一天,我對自己的人生提不起興趣,又怎麼會去關心別人的遭遇。

我覺得自己在腐爛,心中卻感受不到一絲慌亂,尚未有過悲哀的自審,隻想著如何得且得過。

地鐵車廂中空盪盪的,隻有我和那位剛才見過麵的女士。

我猜她們是雙胞胎,因為除了長相相同以外就沒有其他共同點了,衣著連帽衫,淺藍色的長褲,淡粉色運動鞋,她癱坐於靠椅,雙手向外攤開,暴露出手腕上深黑色的疤痕。

是你麼?

她的臉朝向車頂,與我一同坐到了終點站才將目光收回,看著我。

我也看著她,從她冷漠的瞳孔中看見了我自己冷漠的表情。

車已經抵達終點,我已經不能繼續停留,隻能與她一起走出去。

我隻想回家,而她一直走在我前麵,似乎和我是同一條路。

我也想走別的路,可我找不到其他的路,體會不出意義,對一切都不曾有過興趣。

不理解,不關心,不感動,不難過,我不想讓誰揭開這樣的麵目,那會為我招來蒼蠅,有噪音。

像我這樣無趣透頂的家夥沒有開導的價值。

我不在乎她,也衷心希望她別來關心我。

可她一直走在我前麵,和我走的同一條路。

那位女士確實是非人之物。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走入了熒光四溢的廣場之中。

它當然是空無一人的。

她站在我前方,聳立於天中的熒幕在四周滾動著相同的標語。

「懸疑新秀出道力作!《願死四次的人們》,他們因虛無而死

虛無的死招致悔恨,悔恨的死喚起覺悟,

覺悟的死升華自我,至此,方能奔向無悔無憾的唯一之死。

他們需死四次,四次的死亡將築造通往天國的階梯。

這是騙局? 還是奇跡?

願死四次的人們,為何而死?」

小說是給人看的,魔術是給人看的,那麼死了四次的人也是死給誰看的吧。

現在我能看見的人隻有她,我突然對能預見的未來感到沮喪,就算對我展示再多的死法又有何意呢,我有缺陷的,體會不出他人的痛苦,

缺乏同理心,雖能認知到這點卻無力改變,因為這是生理的缺陷,隻能用敷衍的態度戴上沉默的假麵,做好基本的偽裝以融入社會。

然後碌碌一生化作為灰,這就是我的未來,無法追求什麼,也不知道想追求什麼,別人的死亡是刺激不了我的,反正人終有一死,何必在意若輕若重的死法。

而她之偉力非我所能妄測,我的腦海響起不屬於自己的聲音。

「我和你本質上是一樣的,你會死,我也會死,死沒什麼可怕,可悲的是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活法,能夠驕傲自豪活下去的方法,你來體會一下吧。」

聲音消逝過後,身處的異世界再度變化,四周熒幕的光如旋渦回旋般收縮為一點,世界沉入黑暗。

隨後,漆黑視野中的光向我奔來,從細小的光點迅速膨脹為白熾的光柱。

伴隨著轟鳴的咆哮聲我在光中窺見了它被影勾勒出的輪廓。

是路上王者,駕駛室比我人都高的大卡車!

我要起飛了。

也確實飛起來了,我在空中以大十字的姿態旋轉三周半,像落地的團麵一樣以臉著陸。

好痛。

四肢翻轉扭曲無法挪動,臉糊在地上,呼吸困難,聽覺變得敏銳,心髒的鼓動聲,耳中的長鳴聲,在不停地起伏交錯。

啊,血漏出來啦,它從破損的傷口裡流淌而出,溫暖的觸感跑走了,身體越來越冷。

眼前隻見血霧般的黑,耳中長鳴不止,嘴裡是腥甜帶著碎屑的口感,腦已無力思考。

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去。

這根本就無所謂。

沒有恐懼,沒有憤怒,也沒覺得悲哀,甚至連解脫的感覺也沒有。

隻是覺得覺得我我

我要死了?

啊啊,這種感覺,這種感覺真是太新鮮,太奇妙了。

我用我的頭,用我的身體,用我的認知去感受這個世界。

我能決定自己想看的世界,想聽的聲音,想品嘗的味道。

那這個世界不是為我而存在的嗎?

那我睡著之後這個世界又在哪裡?

哪裡都不存在,我即世界,世界為我而生。

即使如此,也會像每夜入睡後的無知一般,沉入永眠的夢。

與世界一同燒成匣中灰燼。

意識快要渙散了,心中卻深受感動,本生終於體會到了情感。

原來我也會覺得可惜呀。

原來我也會死。

太好了。

沉下去了,被溫暖的海水包裹著,被它從模糊的黑暗拖向閃爍藍光的下方,越來越近了,身體好輕,好想飛往光處。

渴望躍出水麵。

「渴望破繭而生。」

空靈的聲音在呼喚著我,我奮力向下飛去,卻被一堵透明的牆所擋,我用頭不停地撞擊這堵牆,頂出一絲裂紋,頂開一個缺口

用雙手扒住,向外使勁,拉出能容我穿過的隧道,繼續向下飛行,越來越暖和了,越來越耀眼了,我將浴水而出,我會躍出水麵。

可從水中浮出的頭顱隻見泛著藍光的吸頂燈,它才是房間中的光源。

我也破繭而生。

從容器中復蘇,它的液體流淌一地,那是溫暖的水,卻並非為水,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撿起一塊碎片仔細揣摩,訝於它的醜惡扭曲其姿態,第一次慶幸自己的無情,不被容器的真貌所懾。

連想象力都不該觸及的事態發生在這,我把玩著容器的碎片,愛不釋手,決定將它珍藏。

我認為這是孵育惡魔所塑的容器,而我從中蘇醒,而她渴望破繭新生。

這是我與惡魔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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