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空間還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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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把方淑慧的手臂搭在肩上,穿過堂屋把她扶到右手邊第一間,林玉珠的房間。

屋裡擺設簡單,一張木架床,一個櫃子,一張桌子,一條長凳,再無大件。

林玉珠解開方淑慧的蓑衣鬥笠放在一邊,把她按坐在床沿讓林玉蘭扶著,拖了長凳過來坐在她對麵。

對麵的女人彎下月要一下一下錘著月匈口,眼淚一滴一滴墜下,悲慟的哭聲在屋子裡一聲痛過一聲。

林玉珠默默看著和記憶裡重疊的女人。

補丁摞補丁的寬大衣服裡身材瘦小,才四十出頭已經華發叢生,花白頭發暗啞無光,額頭眼角堆著飽經風霜的皺紋,深深的法令紋讓這張原本秀氣的臉顯得很苦相。

指關節腫大,手指皮膚常年皸裂,細碎的小口子被植物汁液染成褐色,指甲縫裡黑黑的,永遠洗不乾淨。

原是殷實家庭的女兒,知書達禮,嫁到富貴人家成為人婦,夫妻和睦,十指不沾陽春水。

好景不長,青年喪夫,中年喪子,家破人亡。

後來被生活折磨得麵黃肌瘦,耳不能聽,口不能言,斷了一條腿,渾身傷病。

現如今,相依為命的女兒也離她而去。

女人悲痛到極致,光張嘴哭不出聲來,眼淚不停地順著下巴滴落,那隻揪著衣襟的手背指骨畢現,脖子上青筋暴起。

「你…你別激動…」林玉蘭紅著眼圈不停幫她順背,喉嚨裡堵得難受,「我、我要是知道你這麼難過,我就不來了…真的真的,我不來…」

「她聽不見。」林玉珠吸吸鼻子,「你來不來,她的女兒都已經不在了。」

她抹了一把眼淚,起身走到桌邊拿起一支鉛筆,在黃草紙上寫了幾行字,遞到方淑慧麵前。

她們沒有係統地學過手語,日常交流都是用簡單的手勢。有些話,還是寫下來比較正式,這也是對一個母親該有的尊重。

「對於您的遭遇,我們很抱歉。令嬡不幸身故,我們占用了令嬡的身體,這是無奈的事實。如蒙不棄,我們將代替令嬡尊敬您、照顧您、奉養您!——林玉珠敬上」

方淑慧淚眼朦朧看著紙上的字跡,想起大女兒滿臉認真伏在桌上寫字的情形,更是淚如雨下。

初學者,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她卻覺得欣慰。

會寫字好啊,再也不做大字不識一個的睜眼瞎。

這封信用的是同一截鉛筆頭,是女兒在外麵撿回來的,用小竹管套著學寫字,視若珍寶。

這上麵的字跡俊秀工整,一個錯字也沒有。

可是,她再也不會收到自己女兒的信了…

也…沒有女兒了…

她抖著手把紙抓成一團丟到地上,捂臉失聲痛哭。

林玉蘭眼淚汪汪跳下床把紙團撿起來看了一遍還給林玉珠,坐回床沿攬著方淑慧的肩膀,陪著她一塊嗚嗚地哭。

「她肯定討厭死咱們了…嗚嗚嗚…我媽要是像她一樣疼女兒就好了…她才不會像她這樣哭得快背過氣去…嗚嗚嗚…我現在有點想她了…」

林玉珠低頭看著手裡的黃草紙,沉默了一會,展平了拿起鉛筆在空白處繼續寫。

「我是一個棄嬰,因為心髒不好,不好養。父母要把我溺死,所幸,機緣巧合,我得以活過二十五個年頭。我不知道我的父母長什麼樣,我的養父是一位年邁的教書先生。他常說,人海茫茫,相逢即是緣分。我與您,應該也是有緣分的。我定當竭盡所能養好這副身體,珍之,惜之。」

想要一個失去女兒的母親馬上接受現實接受她,很難。

她隻能從側麵循循善誘,記憶裡,這位母親是個心軟又善良的人。

方淑慧哭累了,軟軟地靠在林玉蘭身上,眼神空洞。

打皺的黃草紙舉到她麵前,她的眼珠動了一下,看完心頭酸楚得厲害。

她本打算安葬了女兒就隨她們一塊去。

現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兒,原來也是個可憐人啊…

林玉蘭伸過頭去看了一遍,嗚嗚地哭出聲來,「你也太慘了吧…」

「你先別管我慘不慘,你還不趕緊賣慘博同情?她已經夠慘了,別讓她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來。」林玉珠把紙筆遞給她。

林玉蘭接過來,不知道怎麼下筆,帶著哭腔弱弱地說:「我…我覺得…我之前其實過得還可以…」

「你不是說你媽不疼你?那就照著這個思路,寫一篇半命題作文,中心思想是:不要放棄生活,這世界還有人需要你。」

「呃…」林玉蘭眨眨眼睛,眼含淚花望著她,「你該不是老師吧…」

那自己之前說的願望,豈不是很欠揍?

林玉珠淡淡一笑,「我爸是老師,我以前做自媒體的。放心,在這裡,你想上學也沒機會。」

雷停了,雨還在下。

林玉珠坐在堂屋裡無語地望著外麵灰蒙蒙不停落雨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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